赵先生走了过去。
他未曾预期自己会看到这样的景象,即便他已经猜到了事实……纳森尼尔正在洗澡,坐在锡制的澡盆里,用一条布巾搓洗著身体。房间里充斥著水蒸气,还有一点莫名的淡淡香气,男人抬起头,不带任何意味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瞬间,他竟觉得身体深处传来了无可名状的骚动。
纳森尼尔的上半身裸露在澡盆外,结实的臂膀及胸膛沾著水珠,灰色的头发早已湿透,被男人伸手往後一拨,露出了苍白的额头;赵先生注意到那高挺的鼻梁皱了下,视线一转,才发现纳森尼尔还在看他,那对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既清透又深不可测。
他这时才恍然发现,即便对方神态总是冷淡,看起来性情凶恶,但实际上,这个人长得并不坏。
纳森尼尔这时站了起来。
赵先生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男人身上还是湿的,胸膛腹部还带著水珠,下腹自然也湿透了……他的视线慢慢下挪……那里的毛发看起来软软的,似乎很柔顺,那个东西则垂著,很有几分沉重的感觉,大概不只二两吧……赵先生愈想愈是心猿意马,但下一刻随即回过神来,几乎为自己的心思感到羞愧。
纳森尼尔俐落地擦乾身体,拿起衬衣西裤穿上,扣子也只象徵性地扣了几个,露出了锁骨与腹部……赵先生甩甩头,强令自己想些别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却突然觉得很热。肯定是因为房间里都是水蒸气才这麽热!他迁怒地想著。
就在他心思千回百转的同时,纳森尼尔已经从厨房里端了一锅东西出来,赵先生闻到食物香气,立刻把脑海中的一切都抛到脑後,凑了过去,於是男人照旧拿出勺子,一勺一勺喂他吃炖肉,当然态度并不友好,而赵先生完全不介意,他很快地吃完炖肉与肉汤,在对方示意下,还把勺子上的一点汤汁都舔得乾乾净净。
从这天开始,赵先生的情况渐渐地好转了。掉了毛的身体也开始长出新毛,虽然颜色比先前还要淡了一些,但赵先生仍然很乐观,偶尔小心地舔舔自己的毛皮,等冬天过去,他的牙齿也都重新长了出来。
某天,欢快吃著炖肉的赵先生终於迟钝地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完全被驯养了。
其实,只不过是从对方那里接受食物,这……也不算是驯养吧。赵先生心虚地想。
不知道是否是为了顾及他的牙齿,从牙齿接连松动又长出新牙以来,纳森尼尔不曾再喂他吃生肉,顿顿都是煮好的软嫩肉块,赵先生偶尔思及生肉的味道,只觉得果然还是熟食最合胃口,於是就此满足於现状。
纳森尼尔除了解决他的卫生与饮食,其他都不太管,赵先生偶尔自己在房子里绕圈子,偶尔看看窗外(只看到一大片草地与树林),或者就是在地毯上懒洋洋地晒太阳。而纳森尼尔常常在一旁的书桌上,用一枝钢笔回信。
赵先生著实不明白,对方到底想做什麽?毫不惧怕地把一头食肉的野兽养在屋子里,甚至还亲自喂食,要不是这具野兽身体里的灵魂曾是人类,也许对方早就被咬死了。
「海德里安。」
……又来了。赵先生纠结地扭过头。自从被擅自取了新名字以後,他虽然对这个称呼采取了抵抗的态度,但纳森尼尔毕竟不是省油的灯;第一次交锋,男人把盛到盘子里的炖牛肉放到桌上,然後用看著无理取闹的幼儿般的眼神看著赵先生,赵先生早已饿得不行,只好妥协。
反,反正海德里安也不算难听,他以前作为人类时的名字又充满了乡土气息,他想改名很久了,以後全名就叫「海德里安.赵」……也没什麽不好……吧……
赵先生没骨气地想著,然後像真正的宠物一样顺从地靠了过去。纳森尼尔喂了他一些柠檬水,淡淡的香气与酸味让他连喝了数口。
奇怪的是,男人喂的东西从来没让他觉得肠胃不适。赵先生想起以前独自生活时吃了野莓结果後果惨烈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得到一个比较像是真相的观点:大概是他当时出生不久,肠胃还很脆弱,所以对某些食物没有消化的能力。
赵先生喝完水,纳森尼尔把桌上的东西收好,直直望著他,好像在思考什麽事情。赵先生微微警惕,但也没有立刻走开,很快地,纳森尼尔伸手搔了搔他的下巴,他浑身一颤,不自觉地「咪呜」了一声。
才想逃开,却被抓住了尾巴。赵先生屈辱地被整只抱起,放到沙发上,而始作俑者则在沙发一侧安然坐下,大大的手掌揉了下他的圆耳朵,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本薄薄的硬皮书,翻了开来,放到他眼前。
赵先生呆住了。
「……从前,在森林里有一只塔尔贝鲁特,他过著快乐的生活……」配著书上的图片,纳森尼尔说道。
这个人居然讲故事给一只动物听!赵先生只觉得瞠目结舌,一时间以为自己遇到的可能是个脑子有病的人。但纳森尼尔似乎完全不管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书上的图片看起来像是手绘的,画著一只白色的豹子一样的动物正在大啖鹿肉。
纳森尼尔的声音还在继续:「……塔尔贝鲁特的敌手是莱奥尼达,他们同样也是朋友,在这个森林里,只有他们是最上位的猎食者,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塔尔贝鲁特在森林里发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
图片上有著闪电雷鸣加上倾盆大雨的背景,白色豹子弓著背脊,悄悄往森林的深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