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传喜的推测倒是不错,沈徽确实没有冷落容与太久,几天以后业已恢复如常,并指派他出宫去经厂,校印三十本华严经。
办完差事,容与决定顺道去看杨楠母子。杨楠见到他依旧很高兴,笑问他从何处归来。
容与只能信口胡诌,“前阵子总下雨,我也懒得出门,就只在近处溜达罢了。”因又笑着转过话题,问他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杨楠笑得有些害羞,扭头跑回房,拿了一叠纸出来递给他,“我最近在学诗,先生别笑我,且帮我看看好不好。”
容与低头去看,见纸上题了秋感二字,底下是一首七言律诗:天上重云郁不开,严飙送凛破空来。波澜海上鱼龙睡,摇落山中早木哀。长空射雕过玉塞,短衣骑马望金台。战秋辞向宵深读,太息江东独步才。
诗写的倒也有些气概,难为他小小年纪。容与和颜鼓励,“做的不错,不过可真的要“宵深读”,然后方能“独步才”啊。”
杨楠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趁容与看诗时更是低头羞红了脸,此时听他这样说,忙抬起头,眼睛一阵发亮,“我一定好好读书,长大替父亲母亲争光。”
一语未了,忽听门口有人叫道,“这是林掌印府上么?”
乍听见这三个字,容与心里咯噔一响,暗道不好。
只听勤忠在门上赔笑道,“我们这儿是林府,但只有林掌柜,没有什么林掌印,不知道各位大爷说的,可是我家主人林容先生?”
电光火石间,容与飞快的和林升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惊疑之色。容与没含糊,急忙示意他快些出去挡住来人。
却听外头人高声喝道,“什么林容,掌印大人的名讳岂是你一个下人乱叫的,再说哪儿来什么掌柜,快些让开,好叫我们把东西抬进去。”
容与脚下凝滞,正踌躇怎生应对,一直以来最为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了。只是来的这么快,委实教他猝不及防。
杨楠拽了他的袖子,诧异道,“外面好像有人找先生,您不出去看看么?”
容与猛地一机灵,才惊觉瞬间背上已冒出冷汗,到底不惯骗人,想着被揭穿那一瞬的难堪,支吾着应承了两句,脚下却是一动不动。
勤忠和林升终究拦不住那么多人,一眨眼功夫,一群汉子已抬着几个大箱子进了内院,其中一人看见容与,先是一愣,随即满脸堆笑,哈腰道,“大人果然在府上,才刚林升还拦着小人不叫进来,幸亏小人认得,他原是您身边伺候的。”
见容与不答话,他又上前一步笑道,“小人是内务府钱总管派来的,专为给大人新宅添置些东西,钱总管说了,前些日子他忙晕了,竟不知大人乔迁新居,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先让小人过来看看,可还有什么缺少的物事没有,改日钱总管方便时,再亲自登门给大人赔罪。”
容与忖度着他的意思,又见那一箱箱的东西停放在院子里,心里窝火,可当场发作不得,内务府总管的面子还要顾及,往后两下里才好相见。
“我这里倒不缺什么,多谢总管大人想着,林某感激他的好意,各位也辛苦了,”他示意林升,后者忙取出一包散碎银子,递给说话那人,“天儿凉了,给大家伙打些酒暖暖身子吧。”
那人过手一掂,脸上笑容更大了,“这怎么敢当,折煞小的们了。多谢大人赏赐,我们总管说了,这里头不过是些常用的罢了,若有不合意的,您只管打发人封了来,小的们务必给您再寻好的来。”说着一面行礼,一面往后退去。
“等等,”杨楠突然出声叫住他,容与微微一凛,只听他冷冷问道,“这些东西是送给谁的?”
来人也愣了一下,打量着杨楠,猜想估摸是容与的亲眷,忙笑着回道,“这位爷,这些东西是内务府总管钱大人专程送给林掌印的。”
话说完,容与料到大势已去,无奈站在原地,脑子里反倒一阵清明,估计杨楠这一通发难轻不了,中二时期的少年不是最恨被人欺骗么。
内务府的人撤得快,片刻之后全走光了,院子里恢复安静,没什么征兆的,身后突然传来杨楠的笑声。
倏忽间起了一阵秋风,寒意沁透周身,容与禁不住抖了一下,觉得身后人伸出手指向自己,“林掌印?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司礼监掌印林容与!我从前就听过你的名字。”
杨楠踱着步子,走到他面前,见他只是垂眼看着地,不由冷笑,“你果然城府极深,我当着你的面骂你,竟然看不出你有任何反应。我想知道,你收留我们母子有何居心?是想拿我们再和皇上邀功?还是想买好我以作你日后欺世盗名的筹码?便请你说说看!”
听见欺世盗名四个字,容与蹙了下眉,刚想要开口反驳,张了张嘴却又忽然不想再多言,只觉得此情此景十分荒谬可笑,再要解释什么也实在徒劳。
林升在一旁看得发急,“不能这样说大人,他是一片好心,觉得你们母子处境艰难才想帮忙,开始的时候,大人根本不知道你们是谁……”
“后来知道了,就开始构思阴谋诡计。他会这么闲?到处装好人?你当我是三岁孩子那般好骗么?”杨楠步步逼近,低声喝问,“我早就奇怪,你年纪轻轻到处经商,身边却只带了个比我还小的小厮,除此之外再无旁人。说是生意人,谈起官场上的事却头头是道,连朋党这种话题都有自己的见解,如今想想,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