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林小学还是那几间破旧的屋里,要说有什么变化,就是在屋檐尽头多了一个铁皮炉子,烧着水也不是给学生喝的,而是用了一口大铁锅在上头,铁锅里放着一个篾子,专给家太远带了饭菜过来的学生热饭用。
事儿还是去年冬天,有几个学生实在不想吃冻得硬邦邦的窝窝头,自个儿捡了柴在外头点了烤窝头吃。冬日天干物燥,差点儿没引起山火。学里才添了一个炉子,也还要学生自己捡了柴去点炉子,这事儿按着班级轮流来。刚上一二年级太小不敢叫他们弄,五年纪就那么几个孩子,指着还能考去镇上的,就都摊在了三、四年纪的孩子身上。
负责点炉子的孩子通常在上学的路上就捡几根粗些的木柴,在最后一节课前把炉子升起来。
边春晗每节课下课都带着边兀满学校走一圈,捡写纸头和短短的铅笔头子或者扔在草丛里黑乎乎的小块橡皮擦,总之一切能用的东西。因着这个,几年学下来,边春晗从没有买过铅笔和橡皮擦,这五分、一毛的也都省了下来。
学校也没铃声,都是老师喊一嗓子,等学生稀稀拉拉的进了教室再开始上课。
屋檐下铁炉子哪儿冒着一股黑烟,发出一阵阵呛人的气味,两个生炉子的同学围在那儿捣鼓。
边春晗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摞着补丁的布包。边兀会走路后,他就不再背着竹筐到学校了,刘芳娥给他缝了个旧包,专门用来装破烂。边春晗眼睁睁的看着生炉子的同学拎着布包往里头抖了抖,他捡了半天理得整整齐齐的废纸就一起落到了腾起火苗的炉子里。
边春晗只觉得血直往脑门涌,冲过去就挥了拳头。
“谁叫你动我背包的!你还我废纸!”
轮着今儿生炉子的罗兵立即跟边春晗扭打成了一团。罗兵打一年级就跟边春晗不大对付,跟在边春晗后头叫了几年的“臭篓子”,有事没事就把人推一下搡一下。今天他就带了几根粗柴过来,懒得去找引火的干草,遂起了坏心思,把边春晗捡的纸直接拿来引了火。
“呸,这纸本来就是大家伙扔的,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罗兵生的壮实些,一翻身就把边春晗按在了地上,一拳头一拳头打在肉上。
“坏蛋,放开我哥哥!”
边兀急的扑上去,又抓又咬,罗军拦都没拦住。
“打架了,打架了……”
边长纪和边峰理也不理老师的怒吼,看自家哥哥挨打,手一撑就从窗户翻了出来。
边兀一口咬在罗兵的脖子上,罗兵吃痛用力把人一挥。边兀“咚”的一声撞在大铁锅上,把铁锅都撞翻了,摆在里面的饭盒、菜碗滚了老远。
边长纪跳过来照着在边上帮忙的罗军就是一脚,眨眼就打成一团。
几个老师都从教室出来才把人拉开,先不问缘由,一人踹了两脚,都按着靠墙站好。
“老师,老师,我弟弟流血了!”
边春晗挨了多少拳头都没吭声,这一嗓子就带上了哭音。
边兀眉骨上面一点生生撞破了,血已经糊了小半张脸。
学校老师少,皮小子多,时常就有人伤着,学校常备的就有伤药和纱布 ,当即一个老师就领了边兀去止血,叫后头赶来还没动手的边峰跟着去,边春晗求了几句也想去,只又挨了两巴掌,被按在墙上不许动。
有不少同学饭都撒了。
两个老师拉着他们四个去两个教室都当着大家的面拿棍子敲了一顿,又嚷着接下来两个月生炉子都是他们几个的事,叫大家去把自己的吃食拾起来,窝头都还好,有五六个带的饭菜实在是不能要了,老师拿了他们几个的赔给人家,连边兀中午都跟着饿了一顿肚子。
下午上课的时候才许从墙根处走出来。
边峰把就布包捡回来给边春晗,不安的看着红了眼睛的边春晗。
边兀额头上七歪八扭的绑着一个布条,外头渗出来一小块血迹,眼睛周围都肿了起来。
“六哥,你别怄气,咱晚上回去的时候跟着罗兵,他落单咱们就一块儿帮你揍他一顿。”边峰一下课就围到边春晗桌子边上,小声嘀咕道。
边长纪也在一旁义愤填膺的应声。
边春晗刚动了动,边兀就不舒服的“哼”了一声。
“不要了,才将我就后悔了,废纸没了再捡就是,作甚要打架,害得兀儿受了伤,你们也跟着被老师打,大家伙都饿肚子……”
边长纪和边峰一起看了一眼边兀一眼,都不敢再说什么。
边家孩子从大到小的,没一个会回家饶舌的人,刘芳娥就信了边兀是不小心摔了头,晚上还专给他一个炖了一碗鸡蛋。只从此以后,就是再气人的时候,边春晗也没在外头动过手,因此不知被叫了多少次“窝囊废”。
边兀额头上的伤也没什么好药,就任它自己愈合,在眉骨上头一点儿留了一条明显的疤,就是跟原本的胎记融在一起,也还是能看出来。
边春晗看一次就悔一次。
“哥,你别老惦记这个,爹和大哥都说了,男子汉有条疤才对。”边兀背着一个斜挂的布包牵着边春晗的手大步往前走。
转眼,边兀也上小学了,而边春晗得多读一年小学。今年卢林村小学也正式成了六年制。边春晗他们是第一届六年级。因着这个,卢林村好些人家孩子都没来报名,结果六年纪就剩下十二个学生。
边春晗倒是乐意,因为可以跟边兀一起上一年学。
二哥边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