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压着急促的笑意,他先是从鼻子里发出阵阵抽气,然后才慢慢的从喉咙里放出笑声。他笑得很轻蔑,仿佛是在嘲笑沈延生班门弄斧的恐吓。
这让沈少爷觉得很不舒服。
随着那些起伏的笑声,后面绕来只粗糙有劲的大手,动作利落的掐紧被马甲勒出来的细腰,然后维持着视线被人遮挡的状态,赵宝栓已经把人抓到了自己跟前,好整以暇的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反问道:“怕什么?怕死?”
沈延生原本站得不是很实,这一下力道,差点把他整个人都拉进去,两条光腿抵住赵宝栓的膝盖,他半伏在这土匪头子身上,遮挡眼睛的手滑出去,撑住人一侧肩膀。
骤然之间减短了距离,他俯视,赵宝栓仰视,两个人的视线对到一起,他看见对方眼里那神采奕奕的光。不得不说,如果只看眼睛,这眼睛还是带着几分惑人的味道,坚毅、果敢,从里向外的透着一种十全的骄傲与自信。
这是赵宝栓的眼睛。
沈延生愣愣的望着对方,似乎有些来不及回神挣扎,恍惚的空档,他听到这个满脸泡沫的男人开口说道:“人死diao朝天,你这是想看看我的宝贝?”说着,赵宝栓把手摁到了自己裤腰带上,对着沈延生一挺胯,“现在看么?你要想看我就脱了!”
沈少爷脸上一顿红一顿白,最后盯着对方说了两个字:“无耻!”
他没辙,对待这样的无赖,真是没辙!
头痛不已的时候,底下的赵宝栓却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把一只手挪到了他的头上,摸摸整齐油亮的分头,这个无耻之徒用一种商榷的口吻对着他说道:“我看你这头发就理得很好看,我也要个跟你这一样的,行不行?”
沈延生伏在他身上没动弹,光是垂下眼皮睨了他一会儿,沉声吐出一个字:“行。”
这之后浴室倒是安静了许多,两人也不斗嘴了,也不互相试探了,单只有剃刀呼呼剪子咔擦。赵宝栓双手摆在两边膝盖上,是个正襟危坐的姿势。抬起两只眼睛注视着自己面前的剃头师傅,他嘴角紧抿一言不发。
临时客串的师傅细皮嫩肉相貌堂堂,一双手和腿一样的白,马甲下细条条的腰他搂过好几次,是薄薄一捻。这么好的一个人,从头至尾的精致漂亮,怎么就不肯跟着自己呢?
情不自禁的,他嘴一张,唱歌似的咕哝出一句“宝贝儿”。沈延生没听出他说的什么,当然也就没搭理他。如此,赵宝栓倒还像是找到了一种自娱自乐的趣味,口里野调无腔的跑起小山歌,从起初的含含糊糊,发展到后来的驴叫狗吠,最终是把沈师傅惹恼了。
一巴掌捂住赵宝栓的嘴,他罩着人头脸一把搡出去,同时说道:“行了,去照照你的狗德行。”
赵宝栓满心欢喜的站起来,往近凑到镜子跟前,笑容满面的端详自己的新造型。粗粝的指头在那毛丛丛的头发里挑了两下,他忽然觉出有些不对头,这哪儿是拿剪子剪出来的,简直就是狗啃的一样。
扭头看沈延生,对方正半供着腰扯他手里的西服裤子。赵宝栓不高兴了,指着自己说:“我不是说了要跟你一样的头么,你这是怎么理的?”
沈延生哄道:“你那还没上发油,上了发油就跟我这一样了。”
土匪头子半信半疑,沈延生趁热打铁:“那我可以走了么?”
“走?走哪儿去?”
沈少爷傻了:“我得回家啊?!”
赵宝栓横道:“我说了让你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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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在白堡坡的时候,沈延生觉得赵宝栓这个人粗是粗一点,糙是糙一点,但偶尔还是讲道理,是个豪爽的汉子。然而现在他才发现,说一个土匪讲道理,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半边胳膊垫住脑袋,他侧身躺在床上,是个爱搭不理的神气,而烦恼的根源此时正在他身后研究一本图刊。图刊上有许多美男照,美女照,赵宝栓翻来覆去的看,一边看嘴里还咕咕囔囔的作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