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你吵了,我只不过在陈述事实。”更为盛气凌人了,候采妮笔直的腿交叠,嘴里吐出的字个个是幸灾乐祸,“本来还为你有个儿子,将来能分更多的财产而替你高兴,谁知道你儿子原来比女儿还不如,我说,你当初怎么不把他生成女的呀?”
有意无意的,她这一番话,除了让古云蔚难堪,也是在说给李慎听,唯恐天下不乱。
“我说过,我儿子不需要你来多加评论。”顾不上李慎还在场,古云蔚整了整情绪,反唇相讥道:“你以为你屋里的是什么好货色,管好你的女儿先吧,三太太。”加重的语气,强调女儿和三太太这几个字。
“没关系呀,我承认,我女儿是不太检点。”说得很轻巧,可态度就不那么回事了,候采妮从身后的女佣那拿过指甲锉,旁敲侧击,给古云蔚话听,“可就算她跟男人搞一块她也是以女人的身体呀,哪像你儿子呀,男的还跟男的一起搞。”
心高气傲的古云蔚,不可避免的被人抠着疮疤,她暂忍着不出声,候采妮一见更来劲,一边搓着指甲一边越讲越风凉,“你要感激我,那天如果不是我撞进去,你儿子就给人kāi_bāo了咯。”
“啊,不好意思,我说错了,你儿子,我们的二少爷,搞不好早跟男人睡过了,‘kāi_bāo’这个词,是我用错了。”
愣直的目光,超过理解的范围,吸收了她的话,李慎反射动作地望向古云蔚,她还是不言不语,拿过桌上的烟,抽一根点上,低头一口一口地吞云吐雾,由得候采妮讲个不停,乐到不行。
“你生了个同性恋,变态。”享受着第一次战胜古云蔚的优越,候采妮而后露出同情的样子,惋惜又可笑地说:
“自命不凡的你,却生了个同性恋,不单贱到雌伏在男人身下,还是孬种到为一个不要他的男人闹自杀,你的儿子,把我们江家的脸,丢得彻彻底底!”
同性恋——这三个字狠狠地敲在李慎的耳膜,也击在了古云蔚的心上,她夹着烟的手指不着痕迹地一抖,不反驳,为她的儿子扛起了早预想得到的侮辱。
莫不是觉得不做反击的古云蔚无聊,候采妮站起来拉了拉裙摆,佣人赶紧给她递上皮包,她巧笑倩兮地接过,以胜利者的姿态最后对古云蔚挑衅道:“感谢二太太多年的精心栽培,给我们这些闲来无事的人,提供了一个茶余饭后的娱乐笑话。”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候采妮,你不止是戏子还是个婊子。”
或许是听见了她的弦外之音,古云蔚打破了沉默,她的烟仍在燃着,淡淡的,她说:“如果你在外面搞了什么花招,我以江傲集团总经理的身份保证,我绝对让你也混不下去。”
停顿了一刻,候采妮一抚卷发,离开。
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修饰这个尴尬的局面,李慎只能无言地看她一根一根的烟点起,她不必说出口也不容忽视的悲哀,浓而重地搁置在她纤细的肩膀。
“……我古云蔚的儿子,不是同性恋,不是变态……”说这话的人,她的手,一直在颤抖,不被人知道的颤抖,“……他不是孬种,真的不是……”
听见了,心冷凉冷凉的,李慎无端生出一丝惆怅。
原来,男人爱上男人,是变态的。
受不了胸口那股混乱,李慎别开眼想把视野投掷窗外,不经意的,瞥见在二楼的扶手处,一道清瘦的身影摇摇欲坠,一个毫无血色的、惨白的人站在那儿,他深远的眼神有痛有恨有悔……终于,剩下的是对母亲的愧疚,极致的心疼。
……
夕阳光晖之下,李慎漫步游走,他走走停停,最后在一棵榕树旁,一棵很像小时候他们三个人常一起去攀爬的榕树,他仰起脸面向晚霞密布的天空,放荡不羁的心,知道了什么叫沉重,耳际,缭绕不散的,是他和江世孝的对话。
“这个世界对同性恋是没那么宽容的。”
几乎和床铺一样雪白的世孝,惨然地笑着,靠着枕头,对他说:“只是我们身处在这里面,把一切都理想化,美好化,认为追求自己的幸福没有错,并且为此和亲人争执,吼着说出伤害她的话,却不知道,在我转过身看不到的地方,她为我承担了什么,那些嘲笑和讥刺,还有来自于我的伤害。”
“世孝,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李慎艰难地找到了这句话,他说出口,薄弱的理由。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虚弱地回答,世孝瞳中迷惘的焦距对着他,却好像越过了他,盖着单被,缠着绷带的手腕,他的声音轻缓又深刻,道:“……我和宇擎都做错的是,喜欢的是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