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对这种事并不感到稀奇。因为在爱德华生长的上海街道上,西方人跟日本人是在上位,而中国人是处于下位的这种尊卑关系,就跟太阳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一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在普通中国人可能一辈子都不被允许碰触的,特别订购来印刷邀请函的高级纸张上,就在墨水刚刚落在纸上的那一刻,爱德华才惊觉到自己心中一直都在想着从英国回来的少爷。
从雷蒙特回到上海的那一天开始,爱德华身体里的某处突然有什么东西开始燃烧起来。
一直蕴藏在体内的热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但不曾熄灭,反而每日如同火焰一般从内部开始侵袭着身体,传达到现在正握着纲笔的指尖,仿佛就像不属于自己一般。
服侍雷蒙特的工作,想当然尔是由年龄相近的爱德华负责。
身穿着上过浆没有一丝皱折的翻领衬衫与黑色背心,每天早上准时七点半将沃雷斯教导他的用熨斗轻轻烫过除去皱折的报纸以及早餐,一同送至雷蒙特的房间。
将房间内从天花板直垂而下的窗帘拉开,准备雷蒙特当天要穿的服装,帮忙主人更衣后恭送要出门上班的主人至玄关。
然后晚上再到玄关迎接回家的主人,服侍主人用晚餐,将主人的卧房加热到舒适的温度,再帮年轻的主人准备舒服的床铺。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主人怀抱着特别的情感,爱德华自己也无法清楚地说出来。或许是因为从小雷蒙特在爱德华的心中就占佰极大份量,经过长时间持续膨胀之后,这份情感已经逐渐变成可以支配爱德华的全部的力量了。
打从小时候雷蒙家特代替母亲亲吻自己,而自己依偎在雷蒙特的怀抱中开始,爱德华就充满对雷蒙特的孺慕之情。这股说不清楚究竟是爱情或是兄弟之情的不可思议的感情,已经融入了爱德华的血液当中,一直在爱德华小小的身躯里循环着。
在这八年里,爱德华只能一径焦急地等待着那位回到爱德华未知的英国,接受将来成为世界统治者教育的少年。
如同雏鸟会把第一眼见到的东西视为亲人一般,爱德华将自己的信赖以及全部的价值观寄托在最先疼爱自己、照顾自己的雷蒙特身上。
爱德华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身为一名佣人却有这样的想法,的确有失身分。
但是爱德华也知道,自己心中禁忌的热情也些许表露在佣人对主人的敬仰上面。
即使如此,不管男人或女人,爱德华根本就没有心思可以放在其它人身上,从以前开始对爱德华来说雷蒙特就是他的全部。
因为爱德华从每年都会寄来装饰在客厅及查尔斯书房里的相片当中,看着雷蒙特从少年逐渐长大成青年的模样,因此在码头上立刻发现刚下船的电蒙特的身影,根本是易如反掌。
从好几个月前开始,爱德华就扳着手指头数着雷蒙特归来的日子。那天在码头上望见雷蒙特的身影时,爱德华是多么高兴。
在混乱的人群当中,只看得见年轻主人高挑身影的爱德华,高兴得全身汗毛都要竖立起来了。
然而旁人一眼就能瞧得出来,与爱德华的重逢并没引起雷蒙特多大的感慨。
主人眼中所浮现对自己的一丝失望,不曾逃过爱德华的眼睛。
爱德华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自己那么焦急等侍的主人感到失望。
只不过期待像过去一般亲密对话的主人,只是吃惊地望着自己,接下来脸上尽是浮现失望的表情。
从此以后,雷蒙特对待爱德华不再是像过去般容易亲近的表情与态度,而是理所当然像对待任何一位佣人般的态度与爱德华接触。
这是当然的,爱德华一边看着墨水缓缓晕开的丑陋痕迹,一边自嘲着。
雷蒙特牵着年幼爱德华的手教他讲话,跟他一起玩耍的日子已渐渐远去,现在爱德华对雷蒙特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中国佣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