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以上传闻,还是版本四,版本五……反正自打竹老太太搬来小镇,镇上人貌似多出了一项娱乐活动,以讨论竹老太太的来历为乐事。这事也怨不得大家,谁让老太太跟这个镇子各种不搭调,穿得像是电视里面的城里人,还不爱跟人来往,见天看不到人影,她家那个院子清风鸦静据说连蚊子都不爱往里飞,整一个不食人间烟火……
不过大家传是传,真正相信的没几个,更没人吃了豹子胆跑到老太太跟前求证。事实上,乡民们都跟这位举指气派的老太太保持着相当的距离,镇尾的竹家小院跟它所寄居的这个乡镇形成了一个非常和谐的和平共处局面: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对于这些,脑子不好用的竹晓自然是一无所知的,尽管他跟竹老太太的交集,非常诡异地起始于竹老太太搬入镇上的第一天。
那天傍晚,刚搬来的竹老太太独自到镇外的田垄上散步,当时竹晓正被几个顽童按在路边,换了镇上的大人看都懒得看一眼,这种事情隔三岔五发生一次,想管也管不过来。也亏得这是竹老太太,耳聪目明,大老远就听清了顽童们的叫喊,顿时就给气炸了:这帮坏骨头竟然在逼人吃狗屎!
记忆中纯朴的小镇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老太太沉下脸把几个坏小子给狠狠训了一顿,最后警告他们如有再犯,她就要动手揍人。
坏小子们被老太太的一身气势给唬住了,一溜烟逃走,竹晓心里也非常害怕,他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老太太叹口气,皱着眉头把个酸酸臭臭的小娃娃拉起来,看见小娃娃头都不敢抬,又叹一口气,塞他手里几颗奶糖,转身离开。
从头到尾小娃娃没讲过一个字,就跟一丛半死不活的小黄竹一样垂着头毫无生机地呆立在地上,一直等到老太太走出老远才偷偷抬起小脸望着老太太的背影,脏脏的小手死死抓住奶糖……
那天是竹晓第一天吃奶糖,只吃了一颗,甜甜的滋味让他记了一辈子。然后他傻乎乎地把剩下的糖藏到树洞里面,第二天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
按理说,第一次吃奶糖还把糖给弄丢了,这是竹晓人生中的一桩大事,足够他难过上整整一年的,没想到只几天时间事情就过去了,因为几天之后又发生了一桩大事:竹老太太病了。
那天竹晓正在村外打猪草,老太太是镇上第一个对他表示出善意的人,出于驱利避害的本能,他下意识地把打猪草的地点选在了老太太后院外面的野地里,他脑子不好耳朵却极是管用,没多久就听到老太太院子里有细细的□□声,竹晓知道那是生病的声音,高妈生病的时候也是这么叫的。
竹晓呆呆听了半天,感觉心里面烧的慌,就像有只猫儿钻他怀里正在抓心似的,火烧火燎异常难受,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好受一点,只好围着竹家小院转圈,转了一圈又一圈……
竹晓那天到天黑也没打满一筐草,亏得家里还有存货,高妈没有让三小姐过来叫他,逃过一顿打。
天黑后竹晓偷偷溜回家,趁家里人都在看电视摸进黑洞洞的灶房想偷几口吃食,他运气不错,锅里还剩半锅稀饭,估计是三小姐不肯洗碗留下的。
把饭盛进碗里,小傻子盯着碗发了半天的愣,鬼差神使,他端着碗偷偷摸出院门──他自己很难受很难受的时候,吃点东西就会好很多,由己及人,他以为竹老太太也会如此。
高家人都以为竹晓很傻,常常忘记小傻子的存在,小孩子也确实傻,他小心翼翼捧着半碗稀饭来到镇尾竹老太太的院门外继续转圈,他想把稀饭送给老太太又不敢进门,转了好多圈才想出把碗悄悄放到院门外面的法子,至于饭被老鼠吃掉什么的,就不是他那个笨脑袋可以想到的了。
放下碗,竹晓觉得自己完成了天大一桩事,高高兴兴回家睡觉,貌似空空的肚子也不是那么难受了。却不知他刚一离开,竹家院门无风自开,瘦瘦高高的竹老太太出现在院门边,无声地看着门前的粗瓷碗,黑暗中眼睛幽冥如鬼火,跟传说中的巫婆一模一样……
这几年高家日子好过了,碗也没个数,竹晓送饭的事情顺利过关,不过第二天早上还是因为没有打够猪草挨了高家老二两拳。高家老三是个女娃,比竹晓大两岁,自打逼着竹晓叫她“三小姐”以后(当然是在家里私底下叫,到外面叫会让人笑掉大牙的),她也愈发地像个三小姐了,看二哥揍傻子也学着电视里的小姐样两根手指掐着手帕倚到门边,骂了一句“跟个傻子较什么劲,你还像个少爷么”,高老二被自家的二百五妹妹逗到捧腹爆笑,竹晓逃过一劫,对三小姐充满了感激。
下午竹晓又到竹老太太院外打草,院子里无声无息寂若无人,他以为老太太吃了稀饭病好了,心里面高兴打草也有劲,嘴里甚至哼起了乱糟糟的小调……
对于竹晓来说,老太太病好了他很高兴,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没想到三天过后竹老太太出现在高家院外提出收养竹晓,高氏当然不乐意,竹晓就是她家的提款机,人走了她上哪儿取钱去?再说竹晓又不是她家孩子,她哪敢做主。老太太可不管她愿不愿意,撂下一句“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你不同意,我直接跟他父母谈”,讲完走人,干尽利落,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老太太甚至连房门都没进──这哪里是商量,分明就是通告嘛!
高氏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