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是徘徊在世间不愿投胎的执念。”
“那又如何?活人可以有执念,为何鬼不可?”
“鬼害人。”
“人害人的事还少吗?”
“鬼害人的事更多。”
“人害其它生灵的事也没少到哪里去。”
“但我是人。”
两人齐齐停下来,对视着,半晌没人开口说话。
“鞋子,拿去吧。”留在地上的布鞋不知何时出现在无咎手中,他把东西往燕赤霞手里一塞,凭空消失了。
狭长的湖岸上,唯留下燕赤霞一人,他双手捧着布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往左侧看了去,仅仅是一步之遥,便是波光粼粼的湖水,像是一面巨大的、反着光的镜子,映着他的轮廓——一片暗色的、小小的阴影。
与此同时,树林的另一边。
“公子似乎心情不好?”
“被头倔牛顶了一下。”无咎收回放在伤口上的手,“你呢?方才还见你和书生相谈甚欢,怎么现在却不开心了?”
小倩在无咎身边坐下,“小倩输了。”
“不对吧,书生可是为你神魂颠倒。”
小倩咬着下唇,“宁公子是好人,我不想取他的性命。”
无咎挑起眉头,“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小倩疑惑地看他。
“我不是你姥姥那个变态,谁说我要他性命了?”
“哎?那?”
无咎坏笑,“一夜春宵就够了。”
小倩害羞地低下了头。
“你是半途丢下书生出来的吧?回去吧,春宵一刻值千金。”无咎轻轻推了她一把。
小倩却摇了摇头。
“还有什么问题?”
她按着那颗早已不会跳动的心,“可我还是输了。”
“啊。”无咎明白过来,不由失笑,“这种输赢有何妨碍呢?我会帮你摆脱姥姥的掌控,到时候你就可以生生世世跟着他,直到厌倦。”
“始终人鬼殊途,长期呆在他身边,对他身体无益吧。”
“怕什么,他可以投胎。”
“他会忘了我,到了下一世,我的存在便会成为他的负担。”
“那不让他投胎不就好了。”
“他会……恨我吧。”
“为什么?生生世世在一起,多浪漫。”
小倩十指纠缠,没有说话。
“嗯?有问题?他若是喜欢你,总不会一死就不喜欢了吧?届时执念一强,不就自然而然留在世间了?你们将会成为同类,又何来恨之一说?”
“公子说笑了。”
无咎听出了她的哭腔,有些无奈,“哎,我没开玩笑,怎么好好说着就哭起来了?”
“能满足的东西,又怎有执念一说?就算强留下来,时间一长,这里。”小倩重新按住自己的心,“会痛,更长的时间过去,记忆就会越来越模糊,模糊到忘记曾经自己是为了何事逗留在世上。”
因为执念而留下,却终究会忘了执念,这是何等大的讽刺。
顿了一顿,小倩接着道,“一旦忘记,或会化作一缕灰雾,浑浑噩噩,或会躁动不安,为害人间。”
“不想忘的办法也是有的。”
“夺人精气吗?”小倩双眸暗淡下来,将娇俏的小脸埋入双手,哭腔从指缝将溢出,“燕赤霞说得不错,鬼害人。”
“你听到了?”
“嗯。”
无咎轻笑,“身为鬼,你竟站在人的立场去想害不害,然而有些人,却不懂得让在别的生灵的立场去想一想。”他仰望着夜空,月牙只露出了一角,“所以你想摆脱老妖精的控制,不是为了自由?”
小倩哽咽着,“我想投胎。”
无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鬼,就学着人类的样子胡乱在她肩上拍了拍,“我没带汗巾的习惯,你有手绢吧?拿出来擦擦。”
虽然鬼哭出来的只是浊气,但是糊一脸浊气跟戴了面纱一样也不好。
小倩呜呜地点了点头,往腰间一探,又委委屈屈地说,“我手绢不见了。”
“哎,算了,别哭了。你放心,我会带你离开的,你姥姥阻止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