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鸾最近有些烦。
这个十二岁少女本来是赵府中最快乐的人。虽然母亲去世得早,可父亲对她百依百顺,她的童年过得充实而幸福,从来没有感觉到母爱的缺失。作为赵府的大小姐,下人们对她无不敬之畏之,她在赵府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日里呼风唤雨,志得意满,日子过得无忧无虑。
可最近这几个月,她的心里时常堵得慌。她感觉自己在赵府中的地位变了,下人们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以前是公主、女神,是众星捧着的月亮,如今却好像成了一颗小星星,要靠着别人的余辉来照亮自己了。
先是来了个“大小姐”,她这个正宗的大小姐直接退居二线。因为雨蝶的美丽大方,下人们对她交口称赞,都把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而自己从此不再受关注,这使她非常郁闷。但她不敢表露出心里的不快,对于雨蝶,父亲都说了:“她就是我的女儿,比亲女儿还亲!”她听了这话心里虽然有些醋意,却也假装欣然接受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姐姐”。
但烦恼并未从此结束,紧接着她又多了个妈妈。她痛恨父亲的背信弃义,他以前经常说怎么爱母亲,不会再给她找妈妈,可最后还不是变了心!兰香进门之后,父亲基本上没跟自己说过几句话,语气也比以前冷淡得多,她认为这都是因为多了个兰香的缘故。即使兰香对她再怎么好得就像对亲生女儿一样(她其实不过比自己大了八岁),可无鸾仍然心里不痛快,认为兰香是装出来的。
现在,她又听到了一条致命的消息,她的侍女杜鹃听兰香的侍女鸳鸯说,主妇好像有喜了。
什么叫有喜?
有喜的意思就是说,兰香肚子里有宝宝了!
她很快就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这本该是件开心的事情啊,多个弟弟或者妹妹,家里不是更热闹吗?可无鸾感受到的却是自己可怕的未来。
她的童年的确有些孤单,她经常抱怨父母不给自己再生个弟妹,使自己没有一个玩伴,但这种状况并不影响她快乐地成长。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她越来越享受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感觉,她希望能够一直把这种感觉保持下去。可现在看来,这已经是一个梦想了。
很早以前她就听那些下人偷偷议论。
“儿子才是继承香火的人,一个男人没儿子怎么行,家主肯定是要续弦的,不然赵府这么大的家业怎么办?”
“女儿嘛,总归是要出嫁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家风光无限,出嫁一刀两断。”
现在,这些话即将应验了。
不管兰香肚子里的宝宝是男是女,无鸾都已经感觉到自己前景不妙,这个半大的孩子深深陷入即将被抛弃的不安之中。
这天午后,无鸾趁杜鹃上茅房的空隙,一个人偷偷从后花园的角门溜出了赵府。她决定从赵府中“消失”,当然不是真的消失,她只要消失半天,或者一个时辰,让大家在里面寻找她,然后找不到,整个赵府乱翻了天,人人急得要命,接着她出现了,“哇!”的大叫一声,就像捉迷藏赢了的小孩一样,让大家在责怪声中哈哈大笑起来。她觉得这个想法很妙,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上街,出了角门,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她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她挑了一条人多的街道,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东张西望,觉得很新鲜。
午市刚刚开张,街上摆着各种摊点,卖什么的都有。
“张记牛腩,五文钱一碗!”
“生铁,铸铁,各种铁,刀剑斧钺,斩金如雪!”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胸口碎大石,徒手夺利刃,口吞金丝剑,来看耿氏兄妹的绝技表演啦——”
叫卖声,吆喝声,声声入耳,原来市井之中这么好玩,无鸾觉得很开心。
走走看看,来到一个商铺面前,那里面陈列着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有牛角做的梳子,有装着桂花的香囊,有盛胭脂的木匣,无鸾都觉得很新奇。这些东西她家里应有尽有,天地汇给全城供应几乎所有生活必需品,商品之多令人眼花缭乱,但她从未有过购买的体验,从来没有自己亲手挑选过一件商品。
在一大堆用品中,无鸾对一面铜镜产生了兴趣。
这面镜子打磨得非常明亮,做工也很考究,无鸾正面照照,反面看看,有点爱不释手。最后,她拿起铜镜,对店主说了一声:“谢谢你!”就准备离开。
“小姐,你还没付钱呢!”店主急忙拦住无鸾。
“啊?付什么钱?”无鸾一愣,她不知道为什么要付钱,这些东西不都是摆在这里任人挑选的吗?像自己家中一样,想要什么都可以顺意拿。
“那面铜镜一两银子。”店主道。
无鸾不知道一两银子是多少,在她脑子里,从来没有银钱的概念,如果问她一百文跟十两银子比哪个多,她肯定会说一百文。
她身边也没带一文钱,像她这样的小姐,甚至连银子都很少见到过,因此,她被这一两银子给难住了。可她实在有点舍不得这面镜子,家里那面镜子有些发黄了,再说,挑了半天找到自己喜欢的,就这样空手走了,不是很没劲吗?
“我明天再给你钱行吗?”无鸾对店主说,“我家就在天地汇里,我爹是天地汇大掌柜。”那小店主听了,不禁张大嘴巴,不知该不该信她。天地汇大掌柜的女儿居然到他这里来买东西,这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