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心里很明白,伤心和眼泪是无济于事的。因为这样既不可能动摇邢嗣昌的意志,又无助于女儿的终身。但不管阻力有多么大,她是同情青年马夫的,也毫不犹豫地站在女儿这边。
然而又能有什么良策呢?有什么好办法能帮助这对年轻人摆脱困境?她躺在床上冥思苦想,全身酥软无力,她确实是疲倦了,只觉得神思恍惚,晃晃悠悠的仿佛置身马车之中,周围是一派诗情画意的景色。她禁不住掀帘眺望,忽见远处飞来一匹骏马,马上的白点初如棉桃,继而逐渐扩大,及至看清了这熟悉亲切的面容——
啊,原来是女儿丽丽!她手里还举着一束五颜六色的鲜花哪!
“妈——妈——给您鲜花!”黛丽一边挥舞着花束,一边高兴地喊着。
沈静注视女儿的巾帼风貌,飒爽英姿,不由得咧嘴而笑;当黛丽策马快到近前时,忽然发现被一道沟壑拦隔住了……
沈静心情紧张极了,急欲向女儿呼喊又喊不出声,她肝胆俱裂地伸出双手,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随即冒出一股浓烟,黛丽连人带马跌落在沟壑里……
“啊——”沈静终于长叹出声来,接着她感觉有谁在使劲地推搡她,耳边还听到不断的呼唤声:“姨妈,醒醒!姨妈,醒醒!”
沈静终于惊醒,意识自己又在做梦!她定睛一看,原来是杜铃在叫唤。杜铃替沈静揉胸,又递热毛巾给她让她擦脸;沈静抹去泪痕,发呆地望望杜铃。杜铃帮沈静躺正,替她卸去衣物,拿毯子盖到她身上,问道:“姨妈,刚才又在做噩梦了吧?”
沈静躺着沉默无言。杜铃又倒了杯热茶给沈静喝,让她醒醒神。
沈静见杜铃战战兢兢的样子,便对着杜铃微笑,若无其事地说:“没事,人虚了容易做噩梦。”
杜铃说:“您刚才这样子怪吓人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没声音,两只手双双举起,僵硬得像机器人,脸色全变了,、眼睛还紧紧闭着,就像中了邪——”
杜铃心直口快,不觉说了句不吉利的话,于是眨了眨眼,伸伸舌头,表示很不好意思,忙收声闭嘴,向沈静投来抱歉的一瞥;沈静若无其事地笑笑,问:“丽丽姐怎么样了?“
杜铃说:“姐姐太困了,这几晚都没睡好……刚才一躺下就扯开呼噜了,我这才过来看看您。”
沈静满意地点点头说:“有劳你了。”
“不累,”杜铃说着,又问,“姨妈,您同老爷商量了吗?“
沈静叹了口气说:“没商量通,以后再说吧!”就又关照杜铃,
“小铃,你也去歇歇。“
“嗯。”杜铃应着,离去。
在这无所不包的茫茫苍穹之下,大地是不平坦的,它不仅有连绵山脉,茫茫林海,莽莽草原,还有江河湖川,沟壑深渊,洪波激流……
自然界之生物,就是依赖着这风霜雨雪,在苍茫大地上滋养生息,竞度春秋。然而造物主并不满足,它在自然界中又塑造一个另类天地万物之灵的社会出现了!啊,这就是人间,悲欢离合,幸福与欢乐,劫难与灾祸的开端!
生活馈赠予人类的礼品也许太丰盛了,不仅有欢乐和升平的颂歌,还有生老病死的挽词……富贵与贫贱,权势与杀戮,功名与罪恶,阴谋与爱情,希望与失落,成功与挫折……一切美丑善恶都成了人类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贵财富。
生活是多么不容易,多么不平凡啊!
这硕大无比的生活的影子逐渐缩小再缩小,一直缩到黄河渡口,缩到石埠头镇,缩到邢府,直至缩到最后,变成了沈静海里的颠沛流离的航船。在这负荷沉重的生活的重压下,沈静几乎窒息了……
她埋怨自己的命运不佳,她痛恨邢府里发生的一切卑污龌龊的恶行。然而,她更为女儿的前途担忧,为女儿的终身大事发愁……
现在,她正以极度的克制,倾听杜铃诉说发生在邢府的丑闻:
那是几年前夏天,发生在邢府的新鲜事。那年适逢邢嗣昌五十寿辰。邢府邀朋揖友、大宴宾客,排场宏大、热闹非凡;就在四方豪绅显贵顶礼膜拜、争相庆贺时,邢嗣昌不甘寂寞,不自量力地竟又纳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作小妾,排行为邢府第五位姨太。
其实,这位五姨太年方二十出头,正是韶华初绽、颜令并妙的黄花时期,由于生活安娴舒适,使她身体发育臻至完美,出落得一身秀气,姿质妍丽,体态媚人。
如此一朵旖旎鲜花,怎地便沦为老色鬼邢嗣昌的小妾呢?原来五姨太的母亲早亡,父亲经营商贩为业,生活倒也宽裕;
不料在一次赔本买卖中吃了大亏,濒临破产,在债主紧逼的关键时刻,告借无门时,邢嗣昌窥知他有一女,艳丽可人,至今尚未婚嫁,于是动了邪念,慷慨解囊,用一笔钱做垫脚,条件是纳其女为妾。
这也可说是邢嗣昌的老本行了。想当年,在天津,他就是用这种手段连蒙带骗,把名媛淑女沈静搞到手的。现在可以说他是轻车熟路,在五姨太的父亲走投无路时,乘人之危插上一脚,小商人贪财昧志,狠心割爱,应承了这场交易,将女儿换成这笔钱后,竟自娶了个老婆,远走他乡去了……
作为这肮脏交易的牺牲品——五少奶奶过门不久,邢嗣昌携四姨太出了邢府,应当地豪阀邀约,径自寻欢作乐去了。人们也许会奇怪:为何撇下娇俏新妇五姨太不顾,却独带四姨太走呢?
因为性情特别温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