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庭壁因深惦着娄府,疾行如风,着是如此,赶到娄府时已是月挂天边、霜华满地时分,他宁神细听了一下,娄府不见任何可疑的动静,恐是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一支箫也许经过这次事变之后,改变了主意也未尝可知。
秦贵妃或许御驾回京了吧?没有料到这位姑娘竟是一位性情之人。不尘兄一定还深惦着“雷贤弟”!于庭壁正在那暗自思忖,是不是应叩拜不尘兄,并找个恰当的时机言告那位雷贤弟是假的,其实她是自己的同门师妹,却不料耳畔突兀异声,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瞪目而视,娄府宅门前的一只卧狮畔已多了条人影,尽管是在暗处,却看得真,此人一身青衣,头带虎皮面具,“一支箫!”于庭壁暗吼一声,两只眸子陡放奇光,“他活着,他真的活着,呀!不好,我要阻止他!”一思未落,身形便要急骤而起,谁料就在他欲起身而未起之际,只闻一支箫单掌停在空中,冷冷地道:“在下生平最忌鬼魅之辈!”
于庭壁岂止大惊,因为他距他至少要有五丈之距,而他相信自己至此时也没有发出一点声息,也好,他刚要挺身而出,娄府三丈处那颗百年古槐上竟抛下一根绳索,恰好落在一支箫的身后,耳闻嘶啦一声,他的眼前已多了一个褴褛头陀,脚穿麻鞋,肩搭纸帆,足未站稳,便兀自语道:“老衲青槐安自睡,不料娄府鬼神坠。阴霾煞气绕门庭,一半人首附鬼身。孽缘本已迷自性,半是鬼来半是人。渡你菩提苦修戒,了却孽根亡自恨……”
一支箫闻罢双眸凄落,心神凛然,只觉得一股彻骨奇寒敛魂慑魄,一时间竟有些怅然若失之感,脑中瘟阴笼罩,既而变成漫天血腥,遍野尸身,头陀见此将那叶纸帆搭在他的腕处,举手抓向他的右肩,两人一束身影已消失在晚幕凡尘中,只闻邈邈回音缭绕,“宿债孽缘凡胎中,岂知此生始是空……
于庭壁一时直惊得目瞪口呆,哑然失色。
这一支箫是不是活着?他到底是人是鬼?何以如同丧失心智一般,一字不说便随那头陀而去!
“他一支箫杀人如草芥,啖血不沾腥唇,缘以孽缘深重所致,他能一悟禅机,也可谓心智未泯!”
“康老前辈,”于庭壁唤了一声忙上前见礼,“没有料到老前辈也在此处,不知老前辈可否识得那位头陀?”康乾摇了摇头,“这个头陀老夫只是听说过,却无缘相见,今日倒是有幸,但却相错而过,有道是佛门只渡有缘人。”
“佛门?”于庭壁大惊,“这么说一支箫他……”
“一支箫他灵光闪现,遁入空门,这也是他的造化,这个头陀可是有道的高僧!”
“不——”于庭壁暗吼一声,不知为什么?心中竟是一片怆然。
于庭壁说什么也不相信一支箫会看破红尘,遁入空门!这个杀人魔头,这个人云亦云,几乎令人闻风丧胆的吸血魔头竟随着那个头陀苦修菩提去了。在这一刻间他的内心竟是空洞洞的,他要去找师妹,告诉她一支箫再也不会来娄府,他一番彻悟置身三界外!他不知道怎么与康老前辈辞别的,只朦胧地记得,康老前辈来是拜访朋友的。
赛诸葛乔智救活了一支箫。
他胡乱地走着,脑中都是一支箫的身影,还有他那双眸子,那双冷而森然、落寞孤凄的眸子。
“爹,姐姐的英灵不远,一定会保佑娄府上下平安的。”娄寒霜在姐姐灵位前插了三根香束,将娄大人扶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将茶端至近前奉上。
娄大人长叹一声,没有料到自己不但老来丧子,又险些临了灭门之祸,虽然老老少少还在,但都好像死过了一回。这次若不是尘儿的两个盟弟拔刀相救,这阵子他可能已与妻女相聚了。他不怕死,可是,他就是惦记着,大宋朝何时能真正地安内攘外?外无强敌,内无祸乱,让老百姓过上点其乐融融的日子!难哪!
“爹,您不要太忧心,身体要紧。无论如何,这一次也是转危为安,娘娘不但平安无恙,近日便要奉旨回京。”
娄大人点了点头,“是啊,是啊,这次若是秦贵妃出了差错,你廖伯父自是逃不了干系,他可是刚从虎口里逃了出来。”
一提起廖伯父,娄寒霜便想起了嫣儿当日之言,老爷万没有想到,他奉旨缉拿的一支箫便是他们廖门一家的救命恩人。虽然她对一支箫也有自己的见解,觉得一支箫这个人并非像传闻中的那样。可他从洛阳一路赶来要杀爹却是事实,他真的会杀爹吗?
传闻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他却是姗儿姐姐的救命恩人,连于大哥都说,一支箫与他本门有天高地厚之恩。“爹,您老对一支箫有什么看法?”
娄大人喝了一口茶,“为父对一支箫不甚了解,但若看各州府的奏折,他既便死十次也不足为过,可是……”
“可是什么?”娄寒霜有些神情紧张。
“一支箫虽惹朝野共怒,但他所杀之人却是朝野敢怒而不敢言之人!”
“可是爹……”娄寒霜欲言又止。
娄大人闻言一笑,“或许他有杀老夫的理由。”
“不!”娄不尘一言方落,人已走到娄大人身边,“尘儿觉得,他一支箫没有杀您的理由,更不会杀您。”
“大哥,您找到一支箫了吗?”娄寒霜忧心之情溢于言表。娄不尘摇了摇头,“愚兄没有找到他,可是却晓得他还活着。”
“活着?”娄寒霜轻轻地闭上了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