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说完了这一席话,自以为说得十分妥当有理。再次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眼中暗藏得色。不料,林慧玉笑着摇头道:“宝姐姐这话,慧玉不敢苟同。”
一口温热的茶水差点从薛宝钗嘴里喷出来,她放下茶碗,看着慧玉说道:“此话怎讲?”看你怎样驳斥我,小心我将你一个不守本分的名声传出去。
“我认为,针黹活儿,我等固然要会,却不能将其当成主业。大家子里,谁家没有针线上人?若是我们整日埋首在针线活儿里,那还要她们做什么?况且,等到将来,我们都是要主持一大家子中馈的人,每日里的事情极其繁多,哪儿真的有时间做针线?琴棋诗画,的确只是用来颐养身心的爱好而已,不能当成主业。但主业也绝不是做针黹。依我看来,学会如何打理家事,管理仆役,处理人情往来,才是最紧要的。这些事情做好了,一个家才会兴旺。宝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薛宝钗原本准备好好的将林慧玉的话驳回去,可是现在一听,却觉得无话可回。怎么回呢?硬说打理家事管理仆役这些事情不重要,做针线活儿才重要?何况在她心里,其实也并不觉得做针黹有多重要。总是将其挂在嘴边,不过是想显示自己的贤德而已。她的衣裳鞋袜,也基本是丫鬟动的手,自己不过闲时略做一做而已。此时听了林慧玉的话,她既无法驳回,亦不想表示赞同,只得轻描淡写的敷衍了过去,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情来。谈天说地了一会子,薛宝钗忽然说起上京时候的经过来,说了一阵子她们家赶路的情景,转而又问林家当时赴京的事情来。林慧玉略微说了一些路上的风景,便听薛宝钗问道:“林妹妹,听说,当时你们家上京的时候,是和三皇子五皇子一起的,是不是?”
这件事是荣国府众人都知晓的事情,因此林慧玉便如实答道:“正是如此。两位殿下去江南办差,回京时恰好遇到我们家也要到京城来,因此,便一同顺路赴京了。”
薛宝钗听了,似信不信的,又道:“两位殿下待林妹妹家甚是有心了,当日,是三殿下家的轿子,送妹妹进府的吧?”
林慧玉端起甜白瓷绘松竹梅岁寒三友的茶碗,浅浅的啜了一口,而后方才淡淡的说道:“当日这府里只派了一顶轿子去码头接人,三殿下见了,方才令人抬了一顶轿子来。不过是看我父亲一点薄面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兴许,是看荣国府的面子也不一定。”
薛宝钗听了,沉吟许久,方才又道:“妹妹可知,我家是为何要上京城来的?”
这个林慧玉倒是知道的,最开始是冲着去宫里选公主郡主伴读这件事来的,其中亦有宝钗哥哥打死了人的原因。后来没有能够入选,便一心冲着金玉良缘去了。想到这里,她便答道:“我平日亦曾听人说起过,宝姐姐你是为了宫里选公主郡主的入学陪侍之事而来的,可是如此吗?”
宝钗点头应道:“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林妹妹,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妹妹能否帮我一次。若能得妹妹应承,宝钗必不敢忘妹妹恩情。”
听了薛宝钗这话,林慧玉已经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无非,就是想要通过自己搭上皇子,从而得到他们的帮助,使她能够入选公主侍读罢了。“宝姐姐,恐怕,我没法子帮你。”
宝钗闻言有些急了:“林妹妹——”
“好叫宝姐姐得知,我们林家与皇子殿下,实在并无往来。宝姐姐所请之事,我实在是无法帮忙,还请宝姐姐谅解则个。”林慧玉说得斩钉截铁,并无回旋余地。并且,她说的也是实情。至于宝钗是信还是不信,她也无法。
宝钗听了这话,难以掩饰心中的失望,略微再坐了一阵子之后,便告辞离去了。想来,应该是会去找王夫人帮忙的。至于有一个女儿在宫里的王夫人会不会真心帮助她,那就见仁见智了。反正林慧玉知道,薛宝钗,是进不了宫的。原本的一片青云之志,只能用在荣国府这地方了。
随她吧,反正这一次,与她相争的,不会是林黛玉了。
这一日,天气晴好。天空如同上好的蓝宝石一般澄澈湛蓝,观之令人心旷神怡。黛玉身穿半旧的藕荷色对襟衫儿,白绿二色挑线镶边纱裙。发髻上插一支梅花竹节纹碧玉簪,耳垂上戴一对银环玉兔坠子,手里拿着竹青色绣楼阁花草的团扇,慢慢的朝着姐姐林慧玉的房间那边走去。还没进屋,就听到从敞开的纱窗之中,传来了轻柔的歌声:
“……红日微风吹幼苗,云外归鸟知春晓。哪个爱做梦,一觉醒来,床畔蝴蝶飞走了。船在桥底轻快摇,桥上风雨知多少。半唱半和,一首歌谣,湖上荷花初开了……”
这歌声的曲调与黛玉从前听过的都不相同,十分婉转动听。她不禁站在门外,一时间听住了。待到歌声不再传来,黛玉方才自行掀了帘子,走进了屋子里。却见林慧玉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家常旧衣裳,懒懒的坐在窗前,手儿支着尖尖的下颌,歪着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她星眸半咪,看起来,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黛玉在慧玉对面的红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背靠着湖蓝色的大迎枕,笑道:“姐姐可是困了?”
慧玉伸手揉了揉眼睛,微微一笑,道:“有一点儿。”
“姐姐不要睡,陪妹妹说一会子话吧。现在睡了,等晚上走了觉就不好了。”
慧玉斜着眼儿看向黛玉,眼带宠溺的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