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涅并不知道曼弗雷德最初想说的那句话。因此,当她听到友人的称赞,她当然会感到很高兴,并说道:“我现在不光在那个专栏写生活文化类的文章了。我到底不是德国人,如果只写那些,我可能很快就得写不出稿子了。”
说着,林雪涅想了想,然后向那两位原本已经打算要告辞的友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自己过来,并跟她一起走向卧室里的那张书桌。在那张书桌上,摆着一台打字机,以及许多上面写有很多内容的稿纸。
“我和我们的社长谈了谈,以后我负责的那个专栏变成只在每周六才发表文章。平时我会多写一些紧跟时政的文章。这其实才应该是我最擅长写的。而且这一类的文章写起来也会更快,稿酬也更多。当然,在写之前我得和社长好好沟通一下选题、方向和尺度。”
说着,林雪涅就把桌上摆着的那些稿纸稍稍整理了一下,然后交给路德维希和曼弗雷德。
“你们愿意帮我看一看,然后在我明天拿照片给你们的时候再告诉我感想吗?”
“当然。”对于林雪涅的这个根本算不上是请求的拜托,路德维希和曼弗雷德想都没想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但是当路德维希收下稿子,并在离开林雪涅的卧室,然后向外走去的时候,他扫到了一眼这篇稿子的前几行。然后,他不禁停下了脚步。
才只是看了这样的两段话,路德维希看向林雪涅的目光中就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仿佛他所认识的那个女孩根本就不应该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路德维希的这一举动让走在他身旁的曼弗雷德从他的手里抢过了那份稿件,也看了起来。
在被好友抢走了那份稿件后,路德维希也不去会抢,而只是看向林雪涅,十分认真地问她:“你打算以后都在报纸上写这样的文章?”
这似乎是观念上的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即便是在2020年的德国,这个所谓的拥有“言论自由”的国度,人们也不可能在一些敏感的政治问题上畅所欲言。轻者会被由政府打过了招呼的社交网络屏蔽,重者则会被扣下“煽动仇恨”这样的帽子。
那就更不用说,在1938年的德国,一位女性撰稿人想要在报纸上发表这样的文章了。那简直就是惊世骇俗。
“我和社长商量了一下,打算用一个日耳曼男性的名字发表这些文章。比如说……汉斯、约阿希姆、埃里希、莱因哈特。这样会显得不那么惹眼。”说着,林雪涅似乎还想让这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不是那么的凝重,于是她还开玩笑一般地说道:“我个人比较倾向于用约阿希姆这个名字,给人的感觉不那么有攻击性,而且还似乎是个长得不错的人。”
可这些话语却根本糊弄不了路德维希,他似乎是想要开口告诉林雪涅,这并不是一件有趣又好玩的事,却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起头。
但是在这样的时候,一旁读这篇稿子读得津津有味的曼弗雷德还要来帮倒忙,并惊叹一般地说道:“酷!这篇文章酷极了!认识了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样能耐!你说——‘现阶段内政混乱的法国人其实并不想打这一仗,就算他们实在是被逼无奈打算出兵了,英国人也会拉他们一把,把他们拽回来。’毕竟德国只是响应了美国总统威尔逊所提出的“民族自决”。”
对此,路德维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还用肩膀狠狠地撞了自己的同住人一下,然后怒斥道:“这种事是能用来开玩笑的吗!”
在今天晚上已经被路德维希当着以为女士的面打了两下的曼弗雷德表示自己很无辜,同时他也流露出了这样的表情,既向林雪涅求助,也去控诉他的同住人。
而后,林雪涅便说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路德维希。而且我也能向你保证,我并不是在发疯,也不是想要自杀。就算我不为我自己的生命安全负责,我也得对我供职的报社负起责任,不让他们因为我而处在危险中。如果你把这篇稿子看完,你就能明白我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地告诉你这些话。”
说着,林雪涅很认真地看向路德维希,并说道:“我当然知道,完全的新闻自由是不存在的。任何时候它都不会存在。所以我会掌握好这个度。我没法把我想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出来,但我会尽可能的让我的文字里不存在谎言。这个世界上的真实有很多,有很多是我不能说的,但总有一些是我能说的。”
听到这里,路德维希就一把从曼弗雷德的手里抢回那份稿子,似乎是想在今晚就好好看看林雪涅所说的“会为她所供职的报社负起责任”到底是怎么一个负责任!
被抢走了稿子的曼弗雷德倒也不生气,而是凑了过去,想要跟着路德维希把这篇稿子再看一遍。
数分钟后,把这篇稿子越是看到后面就越是看得慢而认真的亲王殿下终于承认,这样的一篇稿子乍一看起来虽然令人惊骇,却也的确不会让德国当局甚至是盖世太保去找她的麻烦。并且,这还应当是一篇看起来十分过瘾的文章。
但无论如何,他都感觉到自己应该重新认识一遍他的这位朋友。
这位在大学时代同时学习了日耳曼文学和哲学的朋友。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态度太过严厉了一些,因此路德维希只能在林雪涅等待他给出一句评价或是总结的时候有些尴尬地说道:
“哲学家都是这样的吗?”
显然,在路德维希的少年时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