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睛的印象里,这是她坐过码速开到最大的车。
一天中的清晨,天还没有亮得透彻,雨水仿佛积攒着势如破竹的魄力,清洗着这座还没睡醒的城市。
单饶寒着一张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路,赵睛吊着一颗心,双手紧紧地攥着安全带,跟着他一起看着前方。
雨拼命地下,恐惧在心头疯长。
“单饶,师傅不会有事吧?”她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
“别担心,会没事的。”他的声音亦不自信。
“我有不好的预感,我担心,我担心……”
他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别怕。”
手心手背相贴,两人均是冰凉一片。
终善到印象酒店的路程,并不算短,由于车速过快,还不到十分钟,单饶的车就在印象酒店的门前停下。
刚一下车,单饶的电话就响了,是严澈打过来的。
“单饶,守在终善外头的兄弟把今早的情形都告诉我了,你最好告诉我叶南生没有逃走,这件事……”
单饶直接把手机摔了。
他握紧赵睛的手,直奔酒店前台,前台小姐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打斗地主。
赵睛一走进,便焦灼地问道:“2049房间的客人有没有离开过?”
前台小姐从手机里抬起头,盯着他俩看了许久,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由惊讶转成兴奋,伸出手指着他们:“你们……你们不就是网上那个……那个……”
单饶声音冷寒无比:“小姐,麻烦快点!”
见他们如此着急,前台小姐住了嘴,也跟着紧张起来,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了一会儿,抬头说道:“2049房间的那位先生没有离开,一直都在。”
她一说完,单饶就拉着赵睛的手往电梯间跑,前台小姐还想问点什么,对方已经如风一般地跑远了。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2049房间的门口,两人停了下来,对视了一眼,单饶再次捏了捏她的手背,似乎这样,就能给她灌输无穷的力量。赵睛看着眼前这扇门,竭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抬手敲了敲门,半晌没有回应,又贴着耳朵去听房间内的动静,也听不到丝毫响声。
情急之下,最终还是单饶一脚把门踹开。
房间内开着灯,明晃晃的,特别耀眼。窗户打开着,窗帘却拉得紧实,风从外往里灌,把窗帘吹得鼓鼓的,在房间内尽情飞舞。
里面很冷,空调放着冷气,开到了最低温。电视被静了音,是严肃的新闻频道,主持人正面无表情地报道着一条儿童拐卖新闻。
雪白的大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男人。他衣衫整齐,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擦得黝黑光亮的皮鞋。他的左手腕上,戴着一款质地精良的机械手表。清晨的房间里,特别安静,只有她和单饶的呼吸声,还有机械手表走动时发出有规律的声响。他的另一只手,袖口处被血染红了,浸透了半个袖子。
他们好像来得太晚了,手腕处小小的一口,早已停止了血液地喷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放血的使命已经结束,不知道哪一个时刻,它把它的主人彻底带走了。
赵睛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一瞬间就哽咽了。身体不自觉地往下滑,单饶握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往下掉。
她拂开单饶握在肩膀上的手,一步步地靠近床边,尸体已经微微地发臭了。
叶南生的脸已经没有半分血色,煞白如死灰,他的嘴上还叼着一支烟,烟早就燃烧到了尾端,他的嘴唇被烧烂,已不成唇形。
他的身上,放着一块牌匾,上面是龙飞凤舞的“终生为善”四个字,赵睛认得这块牌匾,它在师傅的书房里常年挂着。自她进入终善的第一天起,师傅就领着她来到书房,指着书房墙上方的这块牌匾,告诉她:“日行一善,终生为善。”
终究是辜负了它,所以离开的时候,也要带走它吗?
赵睛有气无力地爬上床,趴在叶南生的身上,双手攥着他的衣服,埋头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你他妈给我回来!”
她一个劲地晃他的身体,尸体已经僵化了,不论她怎么用力,使多大劲儿,他的身体就像一块岿然不动的石头,再也不会柔软地伸展、变换地活动了。
赵睛扯着他的冰凉的衬衣,不停地哭,不停地哭。
“师傅,你回来啊!”
“求你回来好不好?”
“只要你回来,我就乖乖听话。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可以不出去玩,我可以不去找单饶,就让我一辈子活在终善,我也愿意。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回来……”
“求你了,师傅,你别给我开玩笑了!”她用力地挥开放在他身上的牌匾,“你他妈别玩这种游戏了,快点给我醒来!”
“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泪如雨下:“真的,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却说得那样真诚:“什么都答应,什么都答应,什么都答应……”
千言万语,就只剩下这一句“什么都答应。”
仿佛只要说了这句话,他就能睁开眼,然后温和地望着她笑。
……
站在一旁始终沉默的单饶,就在赵睛这机械重复的一句话中,偏头笑了一下,那笑容凉凉的、浅浅的,十分短暂,然后舔了下唇,就再也不会笑了。
他走出房间,倚在廊道的墙上,点了一支烟。
——
自从印象酒店的那个清晨后,他们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