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过后,我为了逃避收玉米,即刻启程奔赴凤丘。
清晨,公鸡刚刚打鸣,草尖上还挂着珍珠,我悄然来到桥头,赶最早一班车。
靳腊梅估计也是今天走,不过她肯定会等到太阳钻进被窝,从小娇惯,上学那时就经常迟到。
那时,早上的太阳总是又圆又暖,我总是慵懒地趴在金黄的光晕里,痴痴地望着门,哪怕是老师的板擦飞下来,我也不惧。突然,门外一声清脆的“报告”声,我一个激灵。
身上洒满阳光、扎着麻花辫的腊梅终于来了。
一声汽笛,大班车穿过晨雾,缓缓而来,我跳上车,车里的大叔大伯已经开始回笼觉了,我走到车尾,正要闭上眼再来一段黄粱美梦。忽然看见有人朝车招,正是腊梅。
车已经缓缓开出。
“师傅,你停一下,有一个人追上来了。”我喊了一声。
司停车。
我下车帮靳腊梅把一袋月饼和一袋水果提上。
“好险啊!”她说。
我还是坐到了车尾,她坐在了车头。
我们俩之间总有段忽远忽近的距离。
我瞅着瞅着她,麻花辫变成了马尾辫,又变成了短发。我似乎又回到了傻而美的往日时光。
车依旧在晨雾缓行。
我从包里拿出那个珍藏的木匣,开锁,启封,樟脑味,里面有一张纸条,字迹因为汗渍已不清晰,我突然感觉事情有点异样,赶紧喊停了班车,这时距离槐庄已有二里。
雾气越来越重,似乎起了牛毛雨,我向北狂驰,很快就湿透了。
终于跑到了那片树林,痴痴地腊梅也许等了整整一夜。
清晨的树林还十分幽暗。
我压低嗓音轻轻呼唤,腊梅——腊梅……
没有回音。
莫非已经错过……
我站在林央,雾气重重包裹着,我感到有些窒息。
突然发现一丈之外有个土丘,土丘上开满了红色的小花,在深雾特别刺眼。
我走到花丘旁边,感觉事情有点奇怪。
灵感忽来,我扑到花丘上,开始徒挖掘,直至指甲脱落,满鲜血。
终于,土丘露出一个白衣裳的女人,不过她已经冷得像冬日的铁器一样,开始粘了。
她的脸雪白雪白的,咸涩的汗水让我流泪,我有些模糊,随一拭,血又流到眼,更难以看清她的面目……
我从她头上摘下那个带蝴蝶的发卡。
那正是我送给她的礼物,泪水瞬间决堤。
然后,开始疯狂奔跑,直到班车跟前,司仍在等我,车上的人都开始埋怨我。
我瞅了一眼车上的靳腊梅,她却微笑着……
正是她,这个妖魔,獠牙尺长的妖魔,杀死了腊梅,并占据了她的躯壳。
然而,我必须装作没有发现真相的样子,微笑着坐在我的座位上,浑身上下,又冷又累,几乎昏昏睡去。
车突然一颠簸。那个腊梅就在我的身边,“到站了,你再帮我提下东西呗,一会儿分你点。”
她的月饼里必然掺了断肠的毒药……
我终于又回到了令我爱恨交织的凤丘——未到时思念,到了以后忧伤的地方。
我提着腊梅的东西就像小跟班一样,送她到门口。
“进来坐会儿?”腊梅问。
既是问句,我就不必打扰,“不了,马上去工地。”
腊梅也不强留,“好吧,有空过来玩。”
走出两步,她正要关门,我又问:“我以前是不是送给过你发卡?”
腊梅一怔,“嗯,好像有过。”
然后我就下楼,边走边拨通胡玉环的电话,“玉环,明天早上你不要送我了,工地有事,我提前一天走了,现在已经到了凤丘。”
胡玉环还没起床,“你耍赖皮!”
“真的,不是骗你。”
“那我明天去你那找你吧!”
“千万别,我这两天忙,没时间陪你玩。”
“白天干活,晚上也不闲着?”
“白天干活累,晚上休息。”
“不敢让我去,知道你在凤丘谈着女朋友,我明天非要去看看!”
“你别调皮捣蛋啊……”
“好吧,听你话。”
听这语气,她似乎已成了我女朋友,甚至是媳妇儿了。
我的麻烦来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晚上虽然月色很美,我却没什么心情出去卖弄风骚,总觉得有一个潜藏的危险在等我,我一旦出门,就会从满是雾气的树林,扑出一个血盆大口、森森利齿的妖魔,将我撕碎嚼碎。
我有些焦躁不安,便拿出崔嵬琴,弹奏《炼魔引》,这是一首看似简单却古怪的曲子,最后一阙无论如何也弹奏不成,也因此可以死死的将我的精神吸附在琴弦上,忘了爱恨,忘了情仇。
一曲弹完,我拿出,想打给小芰,想打给腊梅,想打给海若,甚至想打给玉环,一股深沉的绵柔的寂寞紧紧箍住了心脏,我似乎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需要月光,甚至需要一只乌鸦……
我打开门,走到楼道窗户跟前。
这时,小芰从楼上下来,我俩在逼仄的楼梯口相遇。
我俩的目光猛然交接。
她的目光柔和得像掺了蜜浆的月色,之前那种清冽与锋利已荡然无存。想必是经过冷静思考,觉得我是好人的可能性更大,所以由仇恨转为歉意了。
她本想与我说话的,但是骄傲却不允许她开口,因为她是至尊的君王,而君王是不会犯错的。
我也想开口,话到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