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卿眉心微挑,“陛下此言是何意?”
“难道顾丞相心中,不是比谁都更清楚么?”昭帝有些隐忍的蹙眉,随即似笑非笑,惨淡道:“朕在位数年,朝政一应都是顾相料理。当初乱党犯上,亦是顾卿第一时间在保护朕,朕最终却想杀了你,恩将仇报,泯灭人性,这是其罪一。”
“——朕身为人君,既无法保护子民,又无力保护后妃。以至太后命宫妃下嫁臣子,朕无力反抗,从此便与丞相结仇,此为其罪二。”
他的下颌有转瞬的咬紧,最终沉沉的说:“——最重要的,朕无力保护父皇的江山,最终拱手相送,实在不孝。如此重罪,朕又怎能为人君?自当禅位让贤,以全孝悌忠义。顾长卿,只是你要记住,朕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你可要好生待她。”
“砰”的一声,昭帝握在手中的御笔都被生生折断。
而捧着罪己诏,还有圣上亲笔所书的禅位书的内侍们,无不是瑟瑟发抖,竟是差点跪了下去。
115.第 115 章
殿内随即便有转瞬的安静, 顾长卿回过身来,仍旧是微微一笑, 不疾不徐道:“难道陛下还不相信臣么?”
他直视着那张脸, 上前一步,才道:“念念是臣的妻子, 臣自会待她好,无论何时,都绝不会如同陛下一般。”
昭帝唇角一扯,垂下眼去, 到了今日的地步,似乎对于他说的话也并不再在意了。他轻轻的笑了一下, 道:“还有一事, 更为重要。若想让我答应禅位,太后,还有诸位皇嗣的性命,顾长卿,你半分都不能伤害。”
这一点, 非但昭帝关心,便是整个朝堂上的臣子,也都是放在心上的。毕竟已是关系到前朝的朝局, 与新帝的行事准则。若新帝对这些妇孺动了手,焉知, 将来又会不会将刀指向他们这些老臣啊?
“陛下以为呢?”顾长卿逐渐收敛了笑意, 方淡淡看着他道:“臣既流着皇室的血脉, 便不会伤及同袍。臣从前没有做过的事情,日后也绝不会做。还请陛下放心。”
他在这个位置上,其实根本不必,通过屠戮妇人幼童,来保住他的位置。
这就是他与昭帝最大的不同,昭帝若是这般想他,便是以己及人了。
“可朕如何能相信你?”昭帝微微扬起下巴,冷然的道:“若在朕这个位置上,真会叫人的心性变化。到那个时候,你伤了朕的母亲与孩儿,必定会叫你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顾长卿则只是温凉一笑,看着他说:“陛下难道还没有明白么。臣之所以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就是因为臣不会做出陛下所说的这些事情来。否则,若非陛下失德,臣岂能代替陛下?”
若真的如此,他也就不是当年那个为民请命的年轻臣子了。
人生于天地之间,当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无论旁人怎么说,他自己心中明白,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好。”昭帝默然的看着他良久,终是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才温和的道:“今日在场,这么多老臣皆是听着你的誓言。朕会请他们日日都看着你。若违此誓,你但凡伤了太后与皇嗣半分,即使你身居高位,也会日日不得安宁,不得善终。”
顾长卿低眸轻笑,抿唇道:“陛下放心便是。”
直到这个时候,昭帝紧绷着的身子才终于是有些松懈下来,他轻抿着唇,向江云海递过去了一个眼神。
江云海会意,立即将禅位书与罪己诏都呈了上来,跪在了顾丞相的跟前。
只要顾丞相将这些东西接过去,并且当众公布于众,那么皇位便会顺利的过继到新帝的手中。顾长卿有着两代君主的亲笔认可,任何人再也掀不起半分非议。
“丞相,您看您是……”江云海躬着身子,战战兢兢的道了句。
顾长卿低垂下眼眸去,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过了金丝楠木托盘中的鹿皮封面,一时却也没有急着接过去。
“陛下想好了,还想要说什么了么?”他的面色仍旧不见丝毫的波动,只淡然一笑,安然无虞:“陛下要记得,今日一别,你再见天日,就不知是何时了。”
昭帝眼睑冰冷的垂着,一时没有说话。
正待顾丞相准备转身离去时,他却忽然道了句:“哥哥。”
听到这声音,顾长卿的背影微微一顿,才徐徐转过了身去。
只见昭帝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的说:“丞相辅佐皇室多年,劳苦功高。无论如何,朕都不该杀你。当日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顾长卿再度抬起眸来的时候,眼底才重新浮上几分温和之意。
他也开口,道:“钰宁。”
萧钰宁,便是昭帝的姓氏,还有字。他是君主,众人见他时皆是臣服下跪,早已是许久都没有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了。即使是太后,也不忘时时提点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