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将启程回沧罗镜城,这一夜,似乎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栾栾辗转反侧,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睡不着。要知道她们做鸟儿的,晚上特别容易犯困,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是睡不着。她也没觉得去镜城有什么好激动的,宸羽找到小静她是挺高兴的,可是,也不至于兴奋得睡不着呀。她翻来覆去很久,终于打消了睡觉的念头,本来决定去找锦陌谈谈心,毕竟锦陌虽然平时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但人总还算和善,对青鸢更是温柔备至,时不时还露出一丝迷人的笑,比宸羽强多了。可是,当栾栾走到锦陌房间时,锦陌的房间空无一人。
于是,她只有悻悻地跑去找宸羽。
还好,小静已经睡了,宸羽独自一人坐在雕栏上,也不知道在看个啥,目光定格在不知名的地方,手中摸索着一块牌子,栾栾觉得甚是眼熟。
“你也睡不着吗?”栾栾跳上雕栏挨着宸羽坐着,让两条腿在空中晃荡。
宸羽手指动了动,没有说话。
“我刚刚去锦陌的房间,没见着人,明天就要走了,锦陌会去哪里呢?”栾栾觉得很奇怪。
宸羽沉默良久,听上去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锦氏一族对沧罗一直忠心耿耿,他做了如此重要的决定,临走之前,应该去向他的父亲作别请罪了。”
“什么决定呀?”栾栾还是不懂。
“你要找他,可以去落霞峰。”宸羽只道。
栾栾撇了撇嘴,“我又没说要去找他,人家有娇妻在旁,哪里需要我?”
“呃……”栾栾突然想起了,宸羽手中那块牌子不是锦陌的吗,上面还有涉谷花的图腾呢,栾栾觉得有鬼,笑得十分狡黠,“嘿嘿嘿,你看上去这样忧愁,莫不也是介怀锦陌和青鸢在一起?我知道了,你之所以反对他们两个,还不惜为了青鸢和锦陌动手,原来,你心里,想着他?”
宸羽目光陡然一缩,栾栾立时赶到周遭温度瞬间下降,连忙认怂,“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话说锦陌说他有妻儿,你知道他的妻儿去哪了吗?”
宸羽一怔,脸色暗了暗,自从上次听锦陌提及妻儿,他也觉得很奇怪,于是打听到一些,据说在锦陌在七年前镜城那一场巨变之后,迎娶了刚晋封为元帅的斩莫的妹妹为妻,但是新婚不久,镜城将军府仍然受到镜城元老的排挤,锦陌无法,只得继承父亲爵位,请命奔赴西海,自愿留在西海,不得诏令不回帝都。可是,虽然锦老夫人是三代元老,服侍过沧罗三代国主,有极高威望,毕竟锦氏一族唯一的男丁被陷入西海极远之地,帝都的元老对锦老夫人也少了许多忌惮,趁锦陌未在帝都,对他的妻儿下手。
两年前,就是在这西海延洛城,锦陌从金岛匆匆赶来,只来得及替他的妻儿收尸……
“你知道吗?就是在这里,我亲眼看见漓儿从这里跳下去,抱着我的女儿,那时,小幂才满五岁,我只见过她一次……”
落霞峰上,锦陌带着青鸢祭拜过父亲之后,静静半跪在父亲的墓前,擦拭着父亲留下的宝剑,声音低沉地讲述着他的过往,说到这里时,锦陌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昔日妻儿在海底挣扎,被恶魔吞噬的噩梦有浮现在眼前。
七年了,从将斩漓娶过门到如今,他只见过斩漓三面,新婚之夜,斩漓临盆之日,以及身死之时。妻子含恨而去的眼神和女儿苍白的小脸成了他一生的噩梦,无数个夜里,他闭上眼睛都能够看见小幂的脸从海底慢慢浮出,像一个睡醒的孩子睁着朦胧的眼冲他微笑,伸出双臂索要他的一个拥抱。然而,每当他弯下腰想要抱起她时,女儿慌乱的惊叫就会打断他的梦境,醒来之后只余下妻子和女儿不甘的嘶吼……
锦陌紧闭双眼,心中涌动的情绪让他微微弯下了挺直的腰,多少年了,他都无从查证她们的死因,无法让妻子死不瞑目的眼睛在噩梦中闭合。锦陌紧紧握住手中的剑刃,锋利的剑刃割断抹布,扎进他的肉里,血顺着光亮的剑脊缓缓滑下,滴落进尚未燃化的纸钱里,燃烧成烟。
“漓儿,何时你才能瞑目?”
青鸢静静陪在他的身侧,聆听着,她伸出手,轻轻覆在那只握在剑刃的手背上,“一切都过去了,那些人迟早会得到相应的惩罚,不要再想了,好吗?”
“鸢儿……”锦陌喃喃着,突然将头紧紧埋进青鸢的衣襟里,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左肩的血荆棘印记时,我觉得漓儿回来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漓儿?”
一滴泪静静滑落,青鸢轻轻推开锦陌,静静地问,“你很爱她吗?”
“那场婚姻是权势的交接,斩莫当时在‘镜城之乱’中救下了王上,王上封其为护国元帅,手握的是镜城最精锐的骁骑,而锦家掌握着水师百万,斩莫将亲妹妹斩漓嫁入锦家,也是为了巩固斩家的地位。而锦家迎娶元帅的妹妹,也是为了度过危机。其实……我和漓儿当时,都不是自愿的……”说到这里,锦陌微微有些苦涩,“锦斩两家的结合无疑是掌控了镜城的全部兵权,让镜城元老们都胆战心惊。所以,镜城的那些贵族们开始对锦斩两家虎视眈眈,为了削弱锦家的势力,无所不用其极。我从来没有好好爱过她,却让她因为锦家与那些元老的明争暗斗而死……”
“所以你对我的好,也只是为了弥补对妻子的愧疚吗?”突然,青鸢抬起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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