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深处的往生河畔依然摇曳着成片的幽昙婆罗,那些漆黑的植物生长在一种叫做黑齿的黑色土壤上,整个河岸都泛着一种纯净的黑,黑色的土壤,黑色的河水,黑色的藤蔓,蜿蜒向远方。没有人知道这一条河岸通往何处,只有一层薄雾常年笼罩在河岸之上,让那河的尽头仿佛通往幽深的地狱。
在这片黑齿土壤上,生活着一群恰似游魂一般的人,他们就像劳作的农户每天日落而出,日出而归,辛勤地刨土、种花、浇水、施肥,用骨头敲击骨头的声音唤醒沉睡在地底的种子,等待那些种子发芽、开花、结果,就这样,这里看上去一派祥和。
然而,只有来过这里的人才知道,这里飘荡的人是没有生气的,他们种下的不是种子,而是根根白骨,具具腐尸,甚至是自己的尸体,他们执着地看着那些尸体腐烂,白骨开花。
“明儿,我种下的种子又发芽了,明年就能开出美艳的花,可是,我知道,他们是不会结果的……”
就在这一片黑色藤蔓铺就的广袤海洋中,被一身黑色斗篷遮住了所有的人静静地蹲在地上,细心地用花铲刨着土壤,将土壤里露出的白骨用土壤轻轻覆盖。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声音飘忽而空远。
在他面前,是一株长着花蕾的幽昙婆罗,十年了,这株幽昙婆罗从埋葬尸骨那天开始,第二年便结出了花蕾,然而一年年过去,花蕾依旧是花蕾,他依旧是他,他执着的等着幽昙婆罗花开,而那朵花亦有着某种坚持,不曾绽放。
他的旁边放着一个刻着繁复花纹的金盘,金盘上,赫然放着一颗人头,那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凝聚着雪花,雪白的头发铺了一地,在黑齿土上异常的耀眼。
“明儿,雪琉璃都醒了,你说,谁会成为最后的赢者呢?”他轻轻地说着,苍白的手指拂过女子雪白的发,金盘上沉睡的女子似乎听见他飘渺的语言,缓缓睁开了眼睛,嘴唇翕合。
黑色斗篷下的人露出的唇角浮出了一丝邪异的笑,他抱起女子的人头,静静放在胸前,站了起来,瞭望远方往生河畔幽深的尽头,幽幽道:“我不报复,我只要你,只要你能活过来,世界又与我何干?只要你能活过来,我可以和真神交换一切……”
翌日,秦府。
秦老板醒了,天儿从前厅出来看见易可木倚着柱子出神,落叶飘了他半个肩头。
天儿走过去为他轻轻拂去落叶,笑了笑,“你便是我的新主人?”
易可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秦老板怎么样了?”
天儿笑得些许倨傲,“我虽不是雪琉璃里拥有治愈术的人,但雪琉璃本就是黑齿土烧制,只要将黑蚁的毒素尽数吸入体内,自会慢慢化解。”
易可木一惊,“你将毒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此乃剧毒,你怎可以身犯险?”
天儿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在关心我?”
易可木一愣,觉得此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他瞥了一眼仍蹲坐门口的两小只,顿时觉得,父亲让他来梦泽找对象,难道是算准了他近日桃花很旺?
天儿见他神情,不觉又是一个颠倒众生的笑,“我乃雪琉璃,是人,非人,我得你的血而生,你我便是形影不离的主仆关系。不过,主人赐予我天堂鸟,我生来倔傲,不喜欢屈于人之下,所以,我唤你公子,公子可唤我天儿,你我身份平等。”
易可木嘴角抽了抽,这个事似乎该是他们俩共同决议,怎么就成天儿独裁了呢,再说了,他可不想带这么个美若天仙的“仆人”在身边。
他懒懒地挥挥手,“此事稍后再议,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去看看秦老板。”
此时,秦老板双目失神地坐在床上,侍女们抱盆的抱盆,端茶的端茶,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静候两侧。
易可木纳闷地走近秦老板身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秦老板哭丧着脸,“恩公别晃了,我没法接受,我深受打击,我想静静……”
易可木好笑道,“秦老板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怎么就想不开呢?”
秦老板捶足顿胸,“你让我怎么想得开?好好的一尊神像,怎么就活了?恩公,你打我两拳,我定是睡迷糊了,出现了幻觉。”
易可木一脸黑线,“秦老板,我看你是睡少了,闹腾了一夜,我都还没休息呢。”
哎——
易可木如此说,秦老板又是一声长叹,“你说,这事怎么就这么邪乎,这神像怎么活的?”
易可木皱了皱眉,昨夜之事确有蹊跷,他将事情经过简单地描述了一番,秦老板也深有同感。毕竟两年了,他竟不知道海神像是个活物!
“恩公以为如何?”秦老板立马换了副正态。
易可木摇摇头,“此事不好说。”
此时,张伯前来禀报,“老爷,城主来了。”
秦老板一愣,和易可木对视一眼,觉得奇怪,“白蓝诺来做什么?还亲自来?”
张伯道,“老爷,您似乎忘了,还有三天就是冬至,您筹划的百石花宴前些日子不是呈了报表吗?城主想是来亲自查看了。”
秦老板沉吟片刻,点点头,“请他去书房,我随后到。”
张伯一走,秦老板便起身梳洗,他身子骨强健,蚁毒一清,整个人看上去并不像重伤之人。他利索地披了袍子道,“白蓝诺这次来得太巧了,想必不是百石花宴那么简单。恩公先歇着,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