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珏抬起头来,望着远方那轮清冷月光:“他的伏小作低,和你一样,都等着最后一击,只可惜,我的父亲,却等不到了。”
风吹过树叶,风声索索,四周围的夜色越发沉了起来,挂在不远处檐角的那盏气死风灯一下子熄灭,把久有的余光带走,使四周围宫殿更沉地沉入黑暗之中。
小李子从卫珏侧着的脸,那半垂的眼眸当真,又看清了那沉重的悲伤与愤怒,他无言以对,只能陪她默默地站着。
他们在这宫里都再没了亲人,相互依靠的只有对方而已,为了生存,他们已将自己变成了连自己都最讨厌的人,既如此,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小李子,这是他拜李德贵为干爹的时侯,他替自己改的名字,严华章这个名字,他只能在睡梦中记起,记起来的时侯,满身都是冷汗。
如果他那一身风骨的父亲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怕是会气得从坟墓里跳了起来吧?
可那又怎么样?
正如卫珏所说,能护得住家人,能生存了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他再也不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在他面前咽下气去,却无能为力。
秋儿,秋儿,他永远也忘不了她的眼眸,她死的时侯,原本温顺的眼中聚集的全是冤怒。
卫珏知道他的想什么,伸出手去,拍了拍小李子的手背,道:“李德贵近些日子,可还安好?”
他吸了一口气,道:“李德贵今年初春之时,得了一场风寒,痰多且稀,畏冷,原是一场小病,可他本就惜命,请了三四个御医来替他看诊,御医看病,一向平和中正,不敢下猛药,只徐徐图之,因此,他那风寒拖延了好几日不好,便大发雷霆,我便劝他以民间方法试之,饮用姜汤,用棉被包裹发汗,不医而愈,只是病后体虚,我便奉上了八宝丸,他略略试吃了一丸,便精神大好,从此之后,便离不开那东西了。”
卫珏笑了笑,“李德贵生就多疑,怎么会这么相信你?”
“那是自然,他使了手下一名小太监,用了凉水泼在身上,冻了一夜,使其也染上风寒之病,后用我的法子治好风寒,试吃那八宝丸,没有异样,这才自己吃了入肚……”
“别人吃了好的东西,到了他的肚子里,便不一定好,这个道理,他难道不懂?”
小李子也笑了,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竟使他的脸现出夺目清华,“这个道理他懂的,只是,他忍不住罢了。”
卫珏抬头望着从乌云之中隐隐现出的那轮明月,缓缓道:“不错,有些东西,如人心一般,可毒入心骨,仿如砒霜,可同时,也能给人带来美妙之极的感受,往往使人忘却了它的不好。”
小李子道:“他一旦感觉到了那物的美妙,哪里还会找人仔细察验?”
卫珏点了点头,垂了头,轻声道:“咱们只等着那一日了。”
打更声起,响了四声,小李子道:“我要回去了,你且小心一些,别让身边那位看出什么来。”
卫珏脸上现了丝讥讽:“她只以为自己已重获我的信任,每日里得意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怀疑?”
“说起来翠蝶比那素玉更为可恶,翠蝶是处心积虑,而素玉,不过被形势所迫。”
“华章,在我的眼底,她们没什么区别的,除了秋儿,她才是这世上最良善之人,只可惜,良善之人,在这里都活不长,剩下的,只有我们这些如恶鬼般在人世抢食的人了。”卫珏轻声叹息。
小李子眼泪差点儿夺框而出,他知道卫珏不喜欢他流泪,抬起头来,生生把眼泪bi了回去,向她道:“只可惜,秋儿到死都不明白,而我,却明白得太迟了。”
他匆匆向她拱了拱手,转过头去,转身离开。
在他转头的一瞬间,卫珏看清了他眼角流下的泪,晶莹如珠玉般滚落,她轻轻地道:“你还能流泪,还有所期盼,可我,却连泪都流不出来了,十岁之时,便已把眼泪流尽,便向自己发誓,从此之后,再也不流泪了。”
她将披风帽子盖上了头顶,沿石子小路往回走,宵禁的时间早过了,除了巡逻皇宫护卫一队队地走过,再没有其它人,可他们不会来这里,最低等的罪奴呆的住处,皇宫里最幸苦的劳作之处。
不远处是繁华似锦的皇宫琉璃瓦顶,既使在深夜,也有华丽的宫灯照着,不比这里,处处漆黑一片,空气中飘荡着皂角的味道,到处挂着永远洗不完的华丽衣服,她们永远都不可能穿上身。
卫珏向前走着,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青石板地面作响,忽地,她听到了悠扬的笛声,凄凄婉婉地从高墙那边传来,那是一首楚天谣,笛声中仿佛带了无数的心事,却隐隐含了不平之气。
这是宫里头受了欺侮的小太监夜里睡不着了,才出来吹笛的吧?
想当初,她原也是父母护如明珠的女儿,五岁便学琴读诗,下棋更是连父亲都不是敌手,可这一些,已经多长时间不曾记起了?幸者库的人都只记得她卫珏钻进钱眼里的样子吧?
卫珏站在墙边,正巧身边有竹,便摘下一片竹叶,以叶为笛,和着那笛声吹奏起来,那笛声停了停,仿佛有些意外竟有人相和,但转瞬之间,便又奏起,和着卫珏的竹叶之声,两道乐声温柔婉转,互缠互绕,竟然和谐得如糖融于水中。
许久没有碰这乐器了,卫珏被那笛声弄得兴致大起,一曲《楚天谣》奏完,她便奏《云宫》,只可惜那《云宫》音调太高,她手里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