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雨水节气,可昨晚竟然纷纷大雪,顿成玉铺世界,而温度亦下了数度,早晨起来尤寒冷,但太阳出来了,一印白雪,更能使人想起“软玉可亲”了。像往常上班时一样,均臣早晨六时半就起身,健身运动后,又洗了冷水脸。因是晨班,均臣七时卅分就踏雪来到三井学校,里面竟然满满一堂。教师为一青年,教授法很佳,说得非常显明,文法尤其简明。课上采办的是《简明日语文法》,均臣上次路过cd路小书店时就买了本,洋陆元。均臣原来在读英文,可葛先生说,英文以后用处恐怕不如日文用处大了,于是均臣在读英文的同时,又开始读日文,以为日文应该比英文好读些,也说不定生意上今后能用上。这恐怕就是殖民的开始了,心里虽然恨,但为着生活,也只能屈服了。可谁知日文倒没怎么用上过,而均臣那粗浅的英文基础却为他后来的事业帮了大忙。
均臣从三井出来就去益友夜校报名,经过大马路,遇到大马路上有大游行,交通被阻,其游行者皆为小学生自警团,统统懒洋洋好像三天没吃饭,弄得路人急得发焦,都纷纷窜马路。到了益友,得知正式上课在本月22日,并说五金同业需到恒大祥报名,他就又去了恒大祥。
回来的时候顺便去取自由车照会,要先到华茂车厂去取自由车,再到戈登路捕房去捐照。均臣乘17路电车至打浦桥下,见徐家,巡捕荷枪而立,原来对面即是南市,不过一河之隔。河水黑且小,可以踏水而过。打浦桥非常短小,然亦是水泥造成。均臣在河边望了南市一阵,就返回头向亚尔培路方向走去,走过一段路到亚尔培路口即见华茂厂了。门首一学徒正在修车,问学徒取了自由车,就骑车过静安寺路到了戈登路的捕房,捕房手续甚简,敲了硬号码,捐了款就好了。
听裕元讲,今天葛先生很早来,见均臣不在便问裕元。裕元说“他去读早班”,葛又问“他晚上也读吗?”裕元点头说是。葛先生说:“他脑筋这样好吗?读二科。”均臣很得意地听着。裕元接着说:“江南所明日有27g的紫铜皮十七张送来,内里有三张是小工偷出来的,不如自己独吞。”均臣忙阻止:“那不可,万一出毛病那就糟了。你最好到葛先生那里说明,并可托言因店中人多不能与陆先生说,那不是一举而二得吗?”裕元听后觉得有道理就到葛先生家中去了。回避陆先生的原因是,陆先生这几日态度又转变了,非常无理凶恶,动不动就说裕元“这种跑街跑些什么?”昨日他自己将送海关的发票忘记打入,就冲均臣喊:“送货也不看看仔细,没资格!”可笑他自己样样弄错,却事事怪别人,真是一生没照镜子了。大家因他生病,也都没去与他计较,据说他时常在吐血,可却装得淡无其事,枉意发作,看来到末日的时候是欠早了。
下午,均臣与裕元去了康梯路裕元的朋友密斯谭家,密斯谭正在打牌,裕元告诉她,他们的那个神秘朋友密斯包已从泰州回来了,约他们至其家会面。大家一同出了谭家又到包府。这个密斯包名叫包毓英,均臣还记得前年有一次曾想将罗盘针运给大后方时,裕元提到过她。来到包府,密斯包正睡在床上,面色透着红润的健康色,见到他们非常地兴奋,马上披衣起床招呼他们一众人。她与裕元和密斯谭说着话,什么“因该地的特种关系,须暂时解散,以轻负担,李世永等均将要来沪…”等等均臣听不懂的话。之后就聊起她这两年的经历,从四明山到三五支队,她又说她来时走了180里的路。虽然半懂不懂,均臣对密斯包真是钦佩极了,三年前初见她时,她还是一个柔弱的上海姑娘,现在竟成一位英雄,她把名字改为“包帼”,那是真名副其实呀。
从包府出来,均臣与裕元到了陈荣昌行,该行的账房盛先生据说略通方术,均臣便与之闲谈。裕元在旁说盛先生会测字,于是均臣叫他测一测,盛先生也不推辞,叫均臣随便出一字。均臣写一个“動”
字,盛先生端详片刻说:“你只能动‘力’不可横心,做事谨‘勤’才有‘功’,‘千里’惟不可动‘女色’,因月者阴也,阴与女无异,故谓之‘肿’,乃不祥也。你八字极好,祖有财而破,否则必为‘才子’
即读书就进也。今年多逢‘小人’,‘重’阳后能交运,或加薪晋级。惟不可交少友,交‘少’成‘劣’矣。廿岁后可达长生运至六十岁止,惟劳而已。”均臣听了唯唯称是,虽属笑话而不能扫人之兴,便赞扬几句即归。虽然均臣把这个当了笑话,但却一直记在了心上,直到晚年,回想起来,倒也觉得所算不谬,只是所谓“千里”恐怕与女色无关,而是说他的事业未来是在千里之外,并注定要行千里路,过万重山。
回到店里,刚好赵先生去买拖粉绳回来,说是一百磅十六元,并放谣言说每磅将要涨到廿几元。均臣听了不信,于是出去一问,哈!哪里!问了二家都说是十五元,可知其内中文章了。均臣回来就对葛先生报告,葛说“那末他为什么要十六元,一元是怎样的?”陆先生在旁边忙说:“这…这或许是别人家贵了。”葛转过来问赵先生,赵说明日再出去问问。他故作镇静,毫不露声色,可知老贼胆愈大了。均臣心想:陆先生这样护他,将来恐怕他要翻了天了吧。
江南所的小工把紫铜皮拿来了,只有十四张,裕元悄悄对均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