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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斐把木盒重又盖上,自怀中摸出一块白锻帕子,将手慢慢一点点擦干净,而后唤应声进去。
应声已经贴身侍候云斐十余年,对这位云家二公子的秉性却仍然难说了解。云斐在朝廷中有宽让礼人的雅誉,在府中也一向克逮克容,然而尽管这位少爷惯于温和微笑,应声做事却从未敢有过丝毫怠慢。并不是没有动过类似念想,只是平白便有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之心——云斐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易于亲近。
云斐问道:“你母亲的风湿痛可有好转?”
应声本是躬身站着,闻言跪了下去:“多谢公子的药方。往年母亲旧疾发作时都疼痛难忍,自今年用了您给的方子,现已经见好许多了。”
云斐微微一笑:“我有件小事要你亲自去办。这件事我不放心别人,只放心你一人。”
“公子吩咐就是。”
云斐讲话一贯不紧不缓,此刻更是娓娓道来,像真的是轻若鸿毛的一件小事:“你找个无人的地方,把这只木盒里的东西处理干净,让它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不管你用土埋拿火烧,总之切忌让别人看到一分一毫。如果你实在找不到这样僻静的地方,可在你的床底下挖个坑,将它埋了。”
“是。小的记住了。”
云斐接着道:“等把里面的处理干净了,你再把这木盒丢去柴房里烧成灰烬。给你一天时间做好这件事,明夜这个时辰你来向我禀报。”
云斐一夜未眠,随便披了件白袍,守着皎洁一轮圆月在窗前读了一夜《楞严经》。
他第一次做这种事,虽是假手他人,且是替|人|消|灾,到底也曾读过多年孔孟之道。孔子立人之道,孟子揭仁义旨要,可惜于廷臣而言,心怀仁义与做事利落并无直接干系。
云斐起初抄写佛经,的确出自真心。但不久后就有些心不在焉,再后来索性放开手。书房窗外有几株玉陀,是一年前他亲自命人种下的,一天风吹雨落,花瓣已经大半凋零,此时却还有半碎幽香没入房中,静缭静绕,如月下美人一般影影绰绰。
云斐之前并不喜欢这花株。他幼时唇红齿白,像个女童,被双亲玩笑得多了,对美人二字不免敬而远之。加之圣上多年前为哄安平公主开心,曾言道喜欢玉陀之人都是美人,云斐就连带对这种话也敬而远之。直至最近两年才有些转性,觉得它终究只是一种香名远播的植株,种一种其实也无妨。
而安平喜欢玉陀花,就和她畏寒一样朝臣皆知。据传当年圣上胞妹熙公主就很喜欢这种花的香气,不惜万里自外疆引入宫中,再后来长相肖似熙公主的安平对玉陀花更是喜爱,连玉钗也是玉陀花瓣的图样,圣上对小女儿一贯娇养疼爱,得知此事,宫中便到处有了玉陀花架的踪影。
圣上膝下三位皇子三位公主,安平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安平受宠的程度,不仅其他皇子与公主不能企及,连母亲温皇后也因女儿而受到额外照拂。温皇后早年本为温贵妃,后来先皇后因激怒圣上被废,温贵妃能位尊国母,与安平不无关联。
安平能如此受宠,与圣上已故去的胞妹熙公主干系甚大。两人不仅眉眼肖似,连爱好也大多相同。熙公主擅书画不擅女工,安平亦然。熙公主性情娇憨善良,安平亦然。圣上曾与熙公主感情甚笃,听闻熙公主逝去时极为哀恸,因而也无怪会在之后将感情移于安平身上。
云斐在清晨时分随父亲一同上朝。因去得较晚,踏入等候上朝的待漏院时,众臣子大都已到齐,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相互聊天,反而个个神色凝重。三皇子苏琮也是眉头紧锁,见着他,朝他挥了挥手。
等云斐走过去,他低声道:“袁聪昨晚死了。”
云斐轻轻一挑眉。
等上了朝,吏部尚书先站出来,垂首道:“陛下,昨夜吏部侍郎袁聪突然在家中暴毙,死因尚且不明。”
圣上尾音上扬哦了一声:“袁聪前几天告假时只说得了咳疾,怎么会突然暴毙?”
“据袁家家丁说,袁聪一向体态康健,咳疾不过是旧疾引发,前两天已基本痊愈。
袁聪却在昨夜突然暴毙,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袁聪身为当朝四品大臣,遭人毒害,必有内因,还望圣上彻查。”
“刑部着人去办吧。”
下了朝会时,云斐请荆王苏琮留步,言道:“家父这两天新得了一批扬州湖蟹,味鲜膏肥,正放在水里养着,望能请得殿下择日过府品尝。”
荆王本来有少许忧容,闻言一扫而光,意味深长看他一眼,笑着道:“既然如此,明晚小王就将讨扰府上,替我先行谢过令尊大人。”
云斐目送三皇子远去,又被刑部尚书聂酰叫住:“圣上要我们刑部调查袁大人毒杀一案,我打算现在就去一趟袁家,看看形势如何。云斐你可有空与我一道前往?”
云斐微微一笑:“自当从命。”
云斐自半年前奉职刑部侍郎一职,与聂酰一直交好。两人去了袁家先是拜祭,而后分头行事,云斐经下人引至药炉旁,检查了一番器皿,又问了几名丫鬟,一转眼,看见窗外一道素白身影。
云斐绕过房门,微一揖首:“公主。”
安平往日喜穿红色,今天却是淡妆素裹,见到他也不惊讶:“父皇派你来调查此案?”
“聂酰聂大人主审,臣打一打下手罢了。公主在这里做什么呢?”
安平一扭头:“我乐意在哪里就在哪里,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