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嗓门极亮,这会儿就跟哭丧似得一番嚎叫,听上去竟还隐隐有了曲调,只把丁侍郎嚎的青筋都迸出来了,有心要拿惊堂木狠狠一拍,吓退这泼妇,可手刚抬起来才发现,那矮几上只有花生瓜子,干果蜜饯,别说惊堂木了,连个印章都没有啊。
“大胆刁妇,竟敢咆哮公堂。”
丁侍郎都快气抽抽了,他旁边沈大人一瞅这样不行啊,这样下去,丢得不仅仅是丁大人的脸,自己等人的脸面也保不住啊,于是连忙大叫一声。
只可惜他是礼部侍郎,此时情急之下,并不知该如何做,这话一喊出来,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那妇人见有人捧场,越发泼辣,将上身一挺,梗着脖子叫道:“咆哮公堂?大人休要诬陷民妇,这里是山海阁的大厅,哪有什么公堂?就算民妇要在这里唱大戏,向过往行人诉说冤屈,只要掌柜的同意,便是大人也没有权力阻止,凭什么就说民妇是咆哮公堂?”
“就是就是,大人不是青天大老爷吗?怎么能这样偏心?”
“咆哮公堂我们不敢,但我们要告状,告这些人被人收买,残害乡里,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
“对对对,我们就要告状,状告刘二根陈昌贵他们收了别人银钱,残害乡里。”
“呜呜呜呜呜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啊。我婆婆就是一个月前,被冻病了,撒手西去,她老人家是被这几个王八蛋活活儿给害死了啊呜呜呜我恨不能把他们千刀万剐啊”
另一个妇人也出手了,声音悲愤直上九霄,配合双手捶胸以头碰地的动作,淋漓尽致演绎了什么叫做“哭天抢地”,如果方采薇在这里,一定会对这两个女人的演技肃然起敬。
几个被打伤了的也不能放任这些人攻击诅咒自己啊,于是也连忙着急分辩起来,一时间哭叫声、大骂声、吼声、分辩声交织在一起,一向华丽风雅的山海楼大厅瞬间变成了菜市场。
始作俑者丁侍郎此时也抓瞎了,看着两帮人互相指责叫骂束手无策。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要是在刑部大堂,还可以喊一声“来人啊,把这些刁民拖下去每人打十板子。”可是在这里能指望谁?就靠着几人的随从?没看见这些人眼珠子都红了吗?这要一个不慎,说不定随从们都得挨揍,要是造成混乱,连自己也被揍了,那就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的事了,他哪还有脸继续在京城混?
一念及此,方发觉此事棘手,那边**路等人看着下面要乱起来,全都起身施施然往楼上走,在那里有十几个山海楼的保镖站成一排,明显是防止楼下“战火”波及到楼上的。
丁侍郎和身边几个官员闹了个灰头土脸,没奈何只好让掌柜的把保镖调下来赶人,却见掌柜的和善笑道:“不敢,这是大人在当堂问案,小老儿哪敢胡乱插手?看这情形,大人的案子一时间怕还理不出什么头绪,小老儿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就不打扰大人了。”
说完飘然而退,反正大厅里也没摆放什么值钱东西,大不了砸烂了呗,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到时候让大奶奶打发人去侍郎府要赔偿,就不信这个狐假虎威的倒霉官儿敢不赔,事情都是你引起的,你凭什么不赔?
丁侍郎眼见掌柜的远离“战场”,把这烂摊子全交给了自己,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心想狗仗人势啊,简直是狗仗人势,仗着镇宁侯府的势力,就不把本官放在眼里。哼!本官也不管了,二楼上我们也是订了房间的,我这就上楼,看你们又能奈我何?
这样想着,便也准备抽身而退,却不料那些人虽然各自哭叫指责,事实上眼睛一直盯着他这边呢,此时见他起身欲走,其中一个妇人便大叫道:“不好,青天大老爷要跑,快抓住,咱们这案子还没断呢。”
“对对对,快逮住快逮住,镇宁侯府那边的银子就要着落在这位大人身上,不能让他跑了。”
丁侍郎心里一口老血喷出,心想妈的关我什么事?凭什么镇宁侯府的银子要着落在我身上?我不过就是看见你们群殴所以灵机一动,想着能不能帮何家做点事,怎么怎么事情没办成,这还惹了一身骚呢?
只是想也无用,在利益面前,又想着法不责众,再加上两个妇人带头,最重要的是,丁侍郎沈侍郎等人的身边就跟着两三个随从。种种因素加在一起,人们忘记了侍郎是二品官,是平日他们仰望都看不到的大人物,一拥而上拽住了丁侍郎的腿,又哭又叫地求他给自己做主。
这一出闹剧最终是在镇宁侯府的人赶来后才终于宣告结束。侯府管家带来了老板的最新指示:看在丁侍郎的面子上,仁慈大度的侯府决定再给这些忘恩负义之徒们一个机会,过年之前肯签约搬走的,每户五十两银子。
丁侍郎此时狼狈不堪,靴子都掉了一只,束发的巾子歪戴着,一听管事的话,苍白脸色瞬间黑成锅底:能不黑吗?明明侯府巴不得这些人赶紧搬走,五十两银子能再迁走几户他们就偷着乐吧。结果这么一说,倒成了他们为了给自己解围,才勉强答应这事儿,自己只是想立点功劳,最后却欠了镇宁侯府一个人情,这特么上哪儿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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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一年没来,这山海阁真的是越发好了,难怪人们都说,如今京城第一景,就是咱们的山海会所。”
绿枝扶着方采薇的胳膊,站在山海阁会所三楼栏杆上极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