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高兴起来,朝顾钊做了个鬼脸,兴致勃勃地说了事情的结尾:“护士长要自证清白,说查注射器上的指纹。护理部主任同意了。”
沈青微微摇了摇头,哭笑不得。护士执行操作时都戴着一次性手套,上哪儿找指纹去。不过是护理部主任跟消化内科护士长一直不对付,两人憋着较劲而已。她拍了拍谈落落的肩膀,微微摇了摇头:“她们都是你的老师,你好好跟着学做事就行。”
谈落落瞪着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茫然地看沈青。顾钊想叹气,这孩子也太二了。哪儿轮得到她一个小实习生议论护理部主任跟科室护士长的事情。
房门开了,护士长拿了切好的雪梨进来。沈青的嗓子哑成这样,吃点儿梨子润润肺也是好的。护士长看沈青情绪和缓了一些,想起了自己担负的重任,顺势坐到沈青旁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叹了口气:“你好好歇息吧,趁这回休假养好了身体,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沈青摇头:“休息什么啊,外婆下葬了我就回去上班。现在这么忙,我一休假,值班都排不过来。我……”剩下的话被沈青压在了舌头底下,她抬起眼看护士长,“怎么?科里有新安排?”
她的眼睛还泛着红血丝,然而眼神清澈。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护士长有种对方对一切都了然于心的尴尬,只得硬着头皮,将话在嘴巴里头打了好几个转儿才委婉地说出口:“不是,你别想多了。就是现在这环境你也看到了,真是防不胜防。这么一直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医院的意思是避免矛盾激化,你先在家休息几天,等医院跟她家谈好了,你再回来上班。”
沈青没吭声,顾钊先急了:“这把人打成这样了,难不成还私了不成?这是人身伤害罪,这是谋杀!医院凭什么软了?就该走法律程序。”
护士长瞪了眼这个年轻的愣头青医生。要不是关美云的家属卯足了劲儿抓着沈青不放,挨打的人就是他了。护士长抓着沈青的胳膊,面色严肃了一些:“沈主任,您虽然回国也有三年多了,但恐怕还没正儿八经经历过医疗官司。坦白说,打官司成本太高。只要是人再做事,那都不会十全十美,盯着一个字一个字的抠,肯定有不完善的地方。就算病人死亡不是医院治疗……最好的结果是打赢了,可按照以往的案例,人道主义赔偿少不了。”
“去他妈的人道主义!”顾钊读博阶段待在实验室里头憋论文的时间占了一半以上,书生意气浓郁,“谁他妈跟我们讲人道主义?合着我们有天然的原罪,天生就欠了债不成?”
“这就是现实!”护士长沉下脸,“车子过红绿灯,别说是行人就是电瓶车突然间冲出来闯红灯被你的车子撞了,你都得赔钱!别按照道理说,没道理可讲。可能人道主义赔偿花的钱不多,最后也就是几万块。但是我们这边要花的律师费,还有按照举证倒置原则得不停地上交证据,一次次的专家论证,后面你还要一次次地上庭答辩。这么长的时间跟精力付出,成本太大了,你整个人搞不好都得耗死在这件事里头。沈主任,我不瞒您说,医院最重要的财产就是你们这些有技术有能力的业务骨干。医院承担不起这种损失。”
“啪”的一声响,果盘打翻在了地上,雪白的梨块沾上了灰,脏了。谈落落猛地站起了身,盯着自己闯下的祸,可怜巴巴的快要哭了。她就是吓得抖了一下,盘子就翻了。
护士长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嫌弃地看着自己笨拙的实习同学:“还愣着干嘛,赶紧拿扫帚过来扫干净。”
谈落落如释重负,赶紧奔出去找扫帚。
护士长抓紧了沈青的手,无声地摩挲着,半晌才又开腔:“我知道你委屈,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可是,人有的时候就得打掉牙和血往肚里吞。你听我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不能跟烂泥堆里头的人纠缠不休。打赢了,你也是一身的泥巴。”
顾钊闷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可要是私了的话,我们就永远背着污点,人家都认为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害死了病人。”
护士长实在怕了这个天真的年轻人,只得按着太阳穴试图安抚:“淡定点儿,没遭遇过医疗纠纷的医生护士,很可能不是因为水平高,而是因为接触的病人少,干的时间还不够久。”
门板开了一条缝,谈落落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头挤进来。小动物一样的直觉让她反应过来房里头的气氛十分僵硬,她绞尽脑汁琢磨了半天,眨巴着眼睛想出一件还算高兴的事情:“那个,主任,您还不知道吧,17床的女儿,就是闹事还打人的那个,被派出所抓了。”
顾钊觉得这孩子脑袋瓜子不太好使,没好气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都快打出人命案了。派出所抓了是轻的,应该坐牢!”虽然他心里头有数,最多不过关几天而已。
谈落落缩下了脑袋,看着一个劲儿朝她使眼色的护士长,反应不过来领导的意思,声音心虚地放低了:“警察说人在清创室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讲不清楚。那个女的跟她同伙说他们也挨打了。”
顾钊猛的跳起来,脚后跟打到了沙发脚都不知道疼,张着鼻孔呼呼朝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