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再忙, 梁玄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董晓悦的帐中坐坐, 说会儿话, 但是床铺被褥永远整整齐齐, 扫一眼就知道两人之间清清白白。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燕王殿下多喜爱这山越女子,如此喜爱却不越雷池一步,那只有可能是腿瘸了。
美人们对董小姐多了一分怜爱, 干起活来越发尽心尽力。
董晓悦是个天生闲不住的人,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咸鱼日子过久了,心里未免有点不踏实,便想着找点事做,缓解一下吃白饭的负罪感。
可惜她胳膊才长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体力活是不用想了,洗手做羹汤也不行——浑身上下比河豚鱼还毒,食物没法让她经手,何况她的厨艺也仅限于煎荷包蛋和泡面。
董晓悦只好去问宁白羽,白羽想了半天,抱了一堆细绫绢来:“殿下的中衣穿旧了,娘子若是有暇时,就替殿下缝几身衣裳罢。”
董晓悦哪里会做这种精细活,可梁玄的贴身衣物又不想假手于人,只得硬着头皮上,一只袜子都没缝出来,手指倒戳了好几下。
好不容易缝出一双袜子,一只肥大得可以塞两只脚,另一只却连一只都塞不进去。梁玄倒是爱不释手,把那粗糙的针脚摩挲了无数遍,宝贝似地收在衣箱底下。
董晓悦算是认清楚了,她和心灵手巧、兰心蕙质没有半毛钱关系。
仔细一想,她从小到大擅长的只有考试和写代码,两种技能在这里都没有用武之地,她一下子就成了个毫无用处的米虫,不能产生价值,只会消耗资源,这种认知让董晓悦有些丧气,并且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怀疑人生。
这些事她没人可以诉说,更不想说出来让梁玄心烦,前段时间营中疫病肆虐,元气还没恢复过来,又传来豫章太守投降叛军的坏消息。
梁玄生怕她担心,一向是报喜不报忧,董晓悦不知道详细的来龙去脉,可营中的气氛陡然压抑起来,她自然能感觉得到。
这种时候她不求帮梁玄分忧,能做的就只有尽量不添乱了。
梁玄也的确是焦头烂额、心力交瘁,也许冥冥中自有定数,本来他们的形势一片大好,可以说只差一口气就能把他皇叔打得翻不了身,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营中闹起疫病,给了叛军喘息的机会。
他皇叔身边大约是有高人坐镇,竟然抓住这一线生机把死局给盘活了。
那些江左世家本来就是见风使舵,没什么信义可言,一旦露出颓势败相,他们必然第一时间反水。
比起战场上明刀明枪的对阵,这些大家族的暧昧态度更令人担忧,梁玄小心翼翼地周旋其间,颇有如履薄冰之感。
还有一件事,除了他和丁先生之外无人知晓,连宁白羽都被蒙在鼓里——他体内的毒性已经遍及腑脏,一旦发作起来,别说是药人,就是大罗金仙再世也救不了他。
他不知道毒性什么时候会发作,直到某一日早晨起床时,他突然发现四肢突然失去知觉,缓了一会儿才渐渐恢复过来。
从那天开始,这种症状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萧廖的秋气仿佛暗合着生命力的流逝。
这些当然不能让董晓悦知道。
***
这一日,董晓悦吃过午饭,照例躺下打盹,才睡了一小会儿,突然梦到从悬崖上坠落,猛地惊醒过来,把睡意给吓没了。
她横竖睡不着,便起了床,打起帐幔一看,帐篷里只有她一个,两个美人不知哪儿去了。
董晓悦披上衣服打算出去透透气,走到门边,隐约听见两个美人在说话。
其中一个道:“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听他们说,左不过这几个月就该见分晓了,到时候殿下回京,不知咱们俩怎么办……”另一个答。
不小心听见别人说体己话,董晓悦有些尴尬,正想弄出点动静让他们知道隔墙有耳,忽听第一人接口道:“殿下这么看重娘子,想必是不会把她留下的,咱们既然侍奉娘子,自然也要跟着去。”
另一个美人比较悲观:“这可难说,男子的心思说变就变,何况燕王殿下就要迎娶陆家三娘子作侧妃……”
董晓悦浑身一僵,把咳嗽生生憋回喉咙里,蹑手蹑脚地凑到近处,虽然两人说话声音很轻,但是隔着薄薄的帐篷油布,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待新妇进了门,还不知有没有咱们娘子的立足之地。”美人乙叹了口气,继续道。
“不至于如此罢……”美人甲犹疑道,“依我看殿下对娘子情深意重,怎会轻易捐弃?”
“你想想沈家郎君当初待你我二人如何?不也是海誓山盟,还不是说送人便送人。”
“这倒也是……”美人甲有些黯然。
两人感怀了一番身世,话题又转回了燕王殿下的绯闻侧妃陆家三娘子身上。
“哎,殿下果真要娶那陆三娘?”
“你不知道殿下最近三天两头的往陆府跑么?营里都在传呢,不过你可仔细着点,别在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