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也觉得很荒唐。
因为此时此刻,冰冷的香料贴着她肌肤,端王灼热的呼吸又烙着她脖颈。
冷热交加,羞怯无比。
明明身心都在颤栗,偏偏还要不露异状。
因为肃王严苛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她身上。
隔着厚重的银针海龙,她仍觉得自己被两把利刃剜了一遭。
“那么你呢,季三小姐。”
肃王走进亭中。
“你莫非也是自愿随他这般胡闹?”
当然不是!
琉璃怯怯为自己声辩:“刚才湖上风大,民女受了寒气忍不住瑟缩,端王只是一片好心,让民女分袍借暖,绝没有邪狎的举止。”
咦,为什么肃王眼中的鄙夷之情更盛了?
她明明说的实话,还努力做出可怜巴巴的腔调,为什么众人都是一副不信的神气?
就连华夫人也眉头暗蹙。
“柳下惠与后门者同衣,而不见疑,非一日之闻也。”肃王感慨道。
见琉璃一脸懵懂,他又好意解释。
“古代柳下惠解开外衣为邻女取暖,而大家都相信没有非礼之行,毫不怀疑,都是因为他的名声一贯良好。”
目光如刀,移向俯在琉璃肩头的俊颜。
“至于我这位兄弟,以及季三小姐你的名声,也是非一日之闻的……糟糕。”
琉璃不得不承认,肃王说得有理。
“只管睡,且瞧你能睡及几天。等睡够了,就老实随我回京!”
撂下这一句,肃王拂袖而去。
众人随之而去。
华夫人也领着奴婢离开。成远步跟在她身边,一脸严肃,啰里啰唆,也不知在规劝什么。
琉璃终于能动弹一下了。
“行啦,王爷别装睡了。”
颈侧的呼吸仍然均静平稳,不为所动。
琉璃挣扎着扭过头来,又设法伸手去推压着自己的重量。
也算是费了吃奶的力气,好歹换了个省力些的姿势。
只是现在这姿势,似乎更不雅了。
要是肃王这时候杀个回马枪,琉璃相信自己一定会被眼刀凌迟到死。
脸上酥酥麻麻的,似乎被谁的眼睫刷过。
吓!
那双幽深如潭水的眼睛又要把她吸进去了!
琉璃叹了口气:“王爷既然醒了,就请放开民女吧。”
潭水慵懒地一漾:“你怎道我是装睡?”
“刚才那样人声鼎沸,能睡着的那真是……”
一个“猪”字生生被压在舌底不敢说出。
“琉璃小姐果然是本王的知己。”
落了个“之一”吧。
也不知是“千分之一”,还是“万分之一”。
从银针海龙里挣脱出来,琉璃打了个寒颤。
还好屏风已设,火盆已升,她这趟做客回去,应该不至于病倒。
些许寒意,倒正好令人清醒。
“王爷请莫要再拿民女逗趣了。”
原本隔着一百万种不可能的距离。
那么绝望,那么安全。
偏偏他一再打破这距离,让她不该存有的贪念一再被点燃。
再这样下去,她岂止会声名狼藉?
当年在扬州高家门外所经受过的痛不欲生,她绝对不要再来一次。
“本王几时拿琉璃小姐逗趣了?”
话说得一本正经,眼睛却笑弯弯的。
琉璃后退几步,突然伏身在地,额头抵在冰冷的石板上。
“五日期限已过,血书绢帕的心愿已偿。多谢王爷垂怜,琉璃现在心满意足,不敢再有任何妄想。”
端王沉默不语。
她咬咬牙,继续说。
“王爷是天潢贵胄,万金之躯。琉璃出身商户,德才工容半点也无,根本不配受王爷这般抬举。”
“是不配,还是不想?”
端王的声音里,少有的敛了笑意。
“既是不配,也是不想。”
琉璃的眼泪已经淌到了地板上。
“有趣。”端王说,“本王的抬举,竟也有遭人嫌弃的一天。”
云头靴在亭内走了一圈,最后停在琉璃眼前。
白玉箫探过来,强迫性地将她的脸抬起来。
“既然不配又不想,为什么还要哭?”
箫管轻轻划过她脸颊,轻柔中流露出的却并非怜惜。
“难不成,琉璃小姐也学会了口是心非,欲擒故纵?”
“谁口是心非了?”
这些天来,越积越多的郁闷不解终于爆发出来。
“为什么我怎么说,你们就是不肯相信呢?为什么不管我说什么,都以为是在说谎?”
“你们?”
“宝瓶不相信我,以为我是故意争夺注意!”
“她错了。你本来就足够引人注意,比如现在。”
箫管沿着泪痕移动,又挑起她耳鬓散落的发丝。
“小八不相信我,以为我只贪图荣华富贵!”
“嗯,你贪图的肯定还有更多。”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说我在演戏,凭什么说我借刀杀人,凭什么说我一定知道夏二小姐抽到下下签……”
她泪流满面,声嘶力竭。
“明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会!”
“是啊,除了会花钱买东西这一样,你什么都不会。”
婆娑的泪眼突然被一片红霞覆住。
柔软的丝绸拭过她的眼皮,伴随他低声的安抚。
他越温柔,她哭得就越厉害。
眼泪和怨气就像雪融后的山洪,一发不可收拾。
等清醒过来时,她正靠在他胸前不住抽噎。
居然哭到打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