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醒来时只觉得全身酸疼。
就像在狂奔的马车上睡了一夜似的。
下一刻她就发现自己的处境还要糟糕。
整个人以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姿势蜷缩成一团。
双膝被弯在胸前,双手则被绳子绑在身后。
还有一个青面獠牙的男人倒伏在她身上。
“啊——”
她尖叫,却发现嘴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接着又发现身体僵硬,四肢绵软无力,只能任由被这样耻辱的压在车板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这个男人不仅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呼吸和热度。
原来只是一座泥塑。
青筋爆起的手臂缺了一块,从里面还能看到稻草和油布捆扎的筋骨。
在颠簸的牛车上,还堆放着七八座泥塑。
或是巡海夜叉,或是伏魔天王。
在暗夜中奇形怪状,看起来十分可怖。
琉璃转着眼珠,好不容易才认出被夜叉抱在怀里的龙女是谢宜华。
那可怜的小姑娘被抹了一脸厚重的宫粉,也正惊骇地转动着眼珠。
那么华夫人呢?
昏倒之前那声“不好”,似乎是华夫人叫出来的。
琉璃衷心希望她不会有事。
否则,端王应该会很难过吧……
一个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是不得不承认的字眼从心底冒出来。
“绑票”。
作为富家女子,琉璃对“绑票”两字可不陌生。
小时候淘气,奶娘保姆就会用“被山大王绑票”来吓唬她。
也听老爹说过,谁谁家的小公子生得玉雪可爱,被绑匪索了两箱黄金才放回来。
放回来时已经吓傻了,小手指还少了一截。
大约十年前,金陵还出了桩答案。
当时有位朝廷命官告老还乡,带着几车的家眷奴婢从京城往金陵来。
谁知就在金陵诚外被人劫道绑走了。
他家在金陵的亲戚依着信上所说,放了三箱黄金在清凉山里某处。
等了很久却不见有人放回来。
过了许多年,有人才在江里捞起破碎的车辕,上面还有那家的家徽。
因为听了太多这样的故事,琉璃小时最怕的三种人就是:
怪子,绑匪,顾宝瓶。
好在季老爷为富仁厚,广结善缘,琉璃才平安长大。
谁知今日却还是躲不过厄运。
莫非这就是老和尚所说的有事发生?
想不到那枝下下签竟然这么快就应验了。
如果只是自己命苦倒也罢了,怕就怕连累无辜的旁人。
突然,身下一颠。
牛车刚刚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现在突然停住了。
琉璃惊喜地听到,一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朝他们奔来。
还有火光把牛车团团围住。
“冲霄犯夜,所欲何为?”
一个粗噶的嗓音严肃问道。
是巡夜的士兵!
金陵每夜宵禁,闭门鼓后街上一律不许走动。
只要被巡夜的捉住,就一定会被捉去问罪。
吃一顿鞭子,再扣押到次日天明。
只要到了衙门,琉璃就不信没人会发现这些泥像混杂了活人。
“回老爷,是宝华寺葬像哩。”
赶牛车的男人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听到葬像两字,琉璃心中一沉。
所谓葬像,就是埋葬佛像。
佛门的规矩是:凡是寺庙中所供奉的造像,年久破损就算不修补,也不能当成废物毁损,否则就是亵渎佛法。
所以要像对死去的人一样,设法埋葬。
葬像的时间一定要选在夜半。
地方可以选择清净无人的山林,焚化后埋于地下。
也可以到流动的水边,把泥像和大石头系在一起,永沉水底。
葬像是非常重要而神圣的事,就算是宵禁,也不能禁行。
也难怪巡夜的领队一听葬像,立刻肃然起敬。
“原来是宝华寺的师父。敢问这是要往哪里去?”
“阿弥陀佛,自然还是朝落星洲去。”
落星洲是金陵城南面浦水上的一个沙洲,清静少人行,的确是埋葬佛像的好去处。
“师父这话说得就不对了。”
领队突然哈哈一笑。
视线下落,恰好与琉璃惊惶的双眼相接。
琉璃心头大喜,赶紧又把眼珠子轮了一轮。
领队看了看她,也不知是否注意到了,嘴上仍在打哈哈:
“俗话说得好,送佛送上西天,你怎好朝南面送?”
赶车的和尚又念了声佛,正要辩解什么,只听领队的暴喝:
“不如就让咱帮师父送一程吧!”
说时迟那时快,刀光一闪,只听牛车前方一声骇叫。
琉璃吓得紧闭双眼,片刻后,觉得脸上方暖烘烘的,似乎被火把照着。
她怯怯睁开眼,看着刚刚把她们从绑匪手中解救下来的巡夜人。
“季三小姐?”
粗噶的嗓音询问道。
琉璃赶紧眨眨眼作为回答。
领队一咧嘴,笑了。
“想不到居然是弄成这副模样,还真是狡诈!”
他摸摸下巴,似乎考虑了什么。
“那就只好先委屈季三小姐了!这样运送倒也方便。喂,你们几个,该干什么就赶紧去!”
挥一挥手,士兵们就四散开去,只剩下一个高瘦如竹竿的留在原地。
“走吧,时间不早了。”
虽然还是一副僵硬泥像的模样躺在牛车上,琉璃心底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因此,也就没有在意谢宜华那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