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盈映,那人微转过脸庞,竟然是凌珑姑娘。
凌珑旁若无人的盘膝坐下后,自背负的长条包裹中取出一支古琴,横在盘坐的双膝上,微低着头,轻按琴弦,拭了拭弦音,又略略的做了调试,才叮叮咚咚弹起。
李玄粗通音律,知道琴为神农、伏羲、舜创制,通常长约三尺六寸左右,琴体为木制,以杉木为佳,桐木次之,而琴弦则以蚕丝制成,共分为十三徽位,以贝壳、玉石或金属镶嵌成音位识别。周代前后为五弦,汉代为十弦或十三弦,琴本是用来沟通天地,祭祀神灵所用,后来才发展成一种愉悦大众,或修心养性之工具。
他见凌珑姑娘神情专注,玉手扬动,其法万变,时而似风抚兰花,温柔兼具灵动,时而似疾风催雨,畅快却也节奏分明,暗赞之余,只觉所弹奏曲目,闻所未闻。
李玄躲在树后,倾听中,忍不住暗自击节附和,渐渐地察觉心骨俱冷,飘飘婉转,浑身上下,熏醉欲仙,待抬眼四顾时,见自己竟置身盈盈秋潭之畔,放眼望去,满眼尽是澄然万顷碧波。如此美景,何以今时才见!难道是梦中,或是幻觉么?
不知多久了,琴声忽然转向轻灵。
李玄只觉眼前场景随琴音而转换,四顾望去,自己竟闲步在松林竹海中。他拨落露珠,缓缓移步,发现耳畔不但有鸟儿欢悦奏鸣,鼻端亦轻轻滑过淡淡幽雅芬芳。远处山巅,一群白鹤乘着白云,振翅欲飞,却盘旋留恋松枝,彼此和鸣而嬉戏。
这是哪里?看来绝不是少室山林!
李玄满心疑惑,潜运内息,正要强自将心神收回,但欣喜盛极之感,又让他欲离难舍。就在他内心强烈挣扎时,本来高皓的天空骤然大变。远山不见,迷雾横生。
一阵狂风吹来,松摇鸟走,天地上下,满是山雨欲来之势。如此情势,谁人能不心神紧张?乌云来了,秋潭翻倾,湿漉漉的气氛越裹越紧。他正挣扎,忽见自己被乌云抛起百丈,又在瞬间跌落。这下必是死定了!但当他惶恐万分,不知所措时,琴声忽尔又一变,眼前混乱的场景消失不见,而自己不知何时已在山岳顶端。
山岳并非少室山顶或是君王山顶,又或冰火山顶。总之,这个山顶自己曾经来过,因这缭绕的白云及似梦似幻的杂树,不知见过多少次,特别是离自己身侧三尺,那道不测的深渊,只看一眼,总会让人惶惶,立时暗生出抽身剥离绝境之念头。
该走还是该留?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或与世永别。唉......我已经死而复生,难道还会惧怕死亡么?正当李玄心意难决时,耳畔琴声忽转柔和,四周景致又是大变。好一派灯火繁华的景象!我坐在谁的马车上?咦......这是谁的粉色闺房?那檀木窗前的花儿,这个窈窕的淑女,她在向谁顾盼巧笑,在等我,要我为她轻解罗衫么?哦!她的羞涩神情,朱红的嘴唇,好似莲藕的玉臂,消瘦的香肩,我在哪里见过呢......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悠悠荡荡,飘飘忽忽,渐渐淡去了。
李玄痴痴伫立,直到泛白的晨光合着冰冷的北风,泼洒在连天峰顶,他才心下一颤,猛然从梦幻中惊醒。他听凌珑姑娘长长叹息一声,声音里有一点点欢悦有一点点惋惜,有一点点暗喜有一点点惆怅......李玄心中一动,拼尽全力,迈开半步,正要悄悄隐身下山,却听凌珑淡淡道:“弹冠焚香俗韵去,晨曦清风禅心来......时辰到了,你要走么?”李玄闻言暗暗惊异,心知若隐藏不住,不如坦诚自己的偷听行为。因此一跃而起,仰天长啸数声,红着脸,从古松后面缓缓而出。
凌珑姑娘抬头望了李玄一眼,见他站在峰顶风口处,此时恰有风吹来,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更将他看向自己的双眸吹得闪亮,不知为何,自己竟然静淡不起来,娇羞一笑,道:“你昨夜不声不响跟我上山,此后又藏在树后面听我抚琴......你......你可知道......唉......你难道懂音律?”李玄自日前来少室山见到了凌珑姑娘,除了初见时有过正面的言语交谈,其余时间,每次遇见,也再未说过只言片语。在他眼中,凌珑姑娘是个极为静淡,或有些冰冷的异奇人。
李玄总觉凌珑姑娘静淡而且冰冷,举手投足间有种难以言喻的高贵。他之所以认为凌珑姑娘‘异奇’,皆因她在给唐冰治疗时,尽管不使用任何药物以及银针刺穴、灌输内力等手段,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让唐冰迅速恢复。如今,他见向以静淡、冰冷、异奇的凌珑姑娘如一朵娇艳却寂寞的梅花,在薄薄的晨曦中望着自己,虽然静淡依旧,却少了冰冷,甚至她原本隐然的异奇气质,竟忽尔璀璨了许多。
为何会这样,难道是因她眼中那一抹羞涩神采?
一曲终了,夜色化无,所有幻觉消失,梦醒了?
李玄听她早知自己上了山顶,藏在古松后倾听,还照旧抚琴,不予道破,大感窘迫,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却听凌珑姑娘自己先磕磕巴巴起来,奇怪之余,讪讪道:“在下岂懂音律!跟您上山,完全出于心下好奇......姑娘弹得好琴。但对于我而言,也只听听,不敢妄言......”口中说着,心下掠过昨夜凌珑姑娘的抚琴之音。眼见她正有条不紊,仔仔细细将古琴包裹妥当,动作虽轻柔缓慢,却隐隐含有极其高明的擒拿技击之法,不由惊异。要知李玄自任督二脉通畅后,不但内力浑厚无极,其心定力与抗袭扰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