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表小姐来了,又哭着走了,他就知道大致上出了什么事情,举凡子孙多的人家,都逃不脱幼子最受宠,三弟也是如此,他心知肚明,若非当年家变,三弟大约到死也就是个纨绔子弟,至多比别家的纨绔多一点头脑,知道趋吉避凶,不犯大错。
放在旁的勋贵世家,这样的性子多半是刻意养出来的,为了不让承爵的长子忌惮,养废幼子,等到成年之后,长子也多会尊奉长辈意愿,好生对待幼弟,而在顾家……就是真宠出来的了。
只是他和父亲对三弟有责任,若弱却是新婚初嫁,还要受那个臭小子的气,顾屿一时心疼得不知怎么是好,握着陈若弱的手,长叹一口气,千般温柔万般缱绻,看得陈若弱心里一抽一抽的。
顾屿一只手轻抚陈若弱耳鬓的碎发,轻声叹道:“三弟不成器,让你受委屈了。”
沐浴在这样怜惜的眼神下,她几乎都要觉得自己是那话本里被无良亲眷上门欺负,哭干了眼泪无人搭救的娇弱孤女,病得fēng_liú,美得吐血的那种,她想说她是真的没受什么委屈,她有时候上街不注意盖住脸,都会吓哭小孩,被指指点点,比起这些,顾峻的那些很幼稚的言语对她来说,是真的算不了什么。
她说完这些,顾屿的眼神马上又更怜惜了一点,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他索性一把把她拢进怀里。
顾屿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她被按进怀里,发顶也才到顾屿的下巴,脸贴着他的胸膛,顿时把她羞得满脸通红,但又舍不得推开,只能僵硬得像只被吓懵的鸡,任由顾屿摸了摸鸡脑袋,顺了顺鸡翅羽,理了理鸡背毛。
白糖用后爪蹬了蹬耳朵,猫尾巴一甩,落在了地上,它抬起一只雪白的前爪舔了舔,圆溜溜的猫眼里倒映出两个慢慢靠近的人影。
镇国公是真的打定主意要给顾峻一个教训,但听人回报说长媳让人给幼子送了吃食,也不好把东西从顾峻嘴里抠出来,而且他心里其实也高兴,长媳贤惠知理,大度懂事,是他顾家的福气,至于顾峻那小子,原本是准备饿他一个晚上的,但既然他现在已经吃饱喝足了,还不肯认错,那就再跪两日。
他想得正常,奈何顾峻是个脑子不正常的,他虽然开始也被这份黄鼠狼给鸡送来的食盒惊了一下,但很快又鼓起了气性,把食盒推到了一边。
就是不吃!
新婚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备下回门礼,谨慎着装,顾屿重生之后,头一次有些紧张起来了,毕竟……陈青临这个舅兄,是真有能耐。
当年镇国公府除爵,他官职被革,赶回京时奔丧时,半道上却又闻听若弱落胎身死的噩耗,连番打击之下,只恨不得一死了之,舅兄自西北前线千里赶回,一巴掌打醒了他,后来也是他牵线搭桥,让他以弃官之身搭上废太子的破船。
一帮草台班子敲敲打打,竟也把不成器的废太子重推上皇位,怪道的是,连他在内十数位从龙权贵,平庸的新君个个忌惮,却把舅兄看作心腹,人人都道陈大将军封无可封,赏无再赏,掌天下三分兵权,早晚要死,可直到他梦醒新婚夜,早晚要死的陈大将军还和新君勾肩搭背一起逛窑子,下朝之后互相黑虎掏心也是常有的事了。
都说蠢人永远不能理解聪明人的世界,可反过来,顾文卿顾大世子也着实无法理解新君和陈大将军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并且因为无法理解,几乎有些敬畏起来。
陈青临也紧张,这两天他送去陪嫁的下仆一个都不曾回来报信,用屁股想也知道顾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这些他不怕,他就怕陈若弱回来找他哭,怨他没给她挑个好人家。
其实这两天他心里头也悔得要死,在西北那会儿,不是没人愿意娶他妹妹,军中同袍多的是半辈子在军中打熬着过来的,见着个母猪都赛天仙,只是他不肯把妹妹嫁给那些黑煤灰似的穷娃子,跟他差不多的将领又都至少三十奔四五了,才回京操持。
天还没亮,陈青临就摸黑起了,等他在院子里练完两遭枪,出了一身的汗,才隐隐约约听见几声鸡鸣,他洗了把澡,修了脚,剃了胡茬,翻出一件最好的锦缎衣服穿了,想想又觉得不妥,让人把他面圣上朝时才穿的明光铠取来。
厚实的铠甲穿上身,陈青临这才踏实了一点,他今日请了朝假,这会儿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不多时,就有门房差人来通报,说姑爷和小姐到了。
陈若弱从昨天夜里就高兴得紧,一想到要回家,简直恨不得脚底下生出两个车轱辘来,睡觉也不踏实,时常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美人在侧,闭上眼睛不去想入非非也就罢了,偏还要闹出动静来提醒自己的存在,顾屿有些无奈了,从背后抱住陈若弱。
结实的臂膀不轻不重,却又不容逃脱地拢住她,就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契合,陈若弱顿时软得像只小猫,起初羞羞答答,可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还是忍不住睡了过去。
这一睡,隔日起得就有些迟,好在顾屿一早就备好了回门礼,一应都是全的,她虽然起得迟,但回门的时辰却不早不晚,正好赶上。
陈父陈母去世得早,甚至都没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