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坐在覆了细纱的亭子里,纱影重重如月色渺茫,闻听此言,他冲她轻轻挑唇一笑,眉梢眼角都是翩翩公子的不凡气度。
心漏跳一瞬,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转过身,雪颂叹了一口气——哎,美色误人啊。
自打来了海底,雪颂不得已改掉了几万年养成的不穿鞋的习惯——这里的贝壳太鱼丸他大爷的多了,她一不留神便会踩到一枚,效果立竿见影,这边把脚抬起来那边血珠子立马就跟着飚出来。眼看着脚底没一块好地方了,她不得已找了双鞋子来穿。
但还是穿不住带后跟的鞋子,整日趿拉着一双呱嗒板儿,走到哪里便响到哪儿。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便是这个意思。
嫘夫人被她和渊笛演的这出郎情妾意的戏码气得不轻,直接卧床起不来了,还铰了一块红纸贴在脑门上,逢人便病殃殃地哼哼两声,不晓得是真的病了,还是在装病。
无暇顾及她的感受,她撺掇渊笛趁热打铁,把嫘夫人讨厌的其他事情全做了。譬如把脑门上的头发全梳上去,露出饱满的波棱盖,再譬如潜到靠近海面的地方去捉水母,顺势宿在陆地上,夜不归宿。桩桩件件全是嫘夫人曾三令五申禁止他做的事。从前他不敢做,而今在她的撺掇下壮着胆子全做了来。嫘夫人气得跳脚,渊笛每做一桩忤逆她的心意的错事,她便要连哭带骂的数落他半晌,可数落了也没用,她气得再厉害,渊笛仍旧我行我素,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母子俩谁也不肯退让半步,俨然要成为一对仇家,连共工神都不敢出面说句劝和的话,月坛海底一时暗潮汹涌,气压降到了最低。
这样的场面雪颂十分愿意见到,倒不是她的恶趣味在作祟,身为一个过来人,她清楚地知晓,前期的反应越强烈,后期的成果才越显而易见。
缀着硕大夜明珠的海幕边缘有大鱼出没,雪颂住在陆地上,鲜少看见这样奇幻的场面,她仰头看了片刻,新鲜劲过去了,又略觉得无趣。遂按照原本的打算,一壁打着哈欠一壁趿拉着呱嗒板儿去找渊笛,告诉他接下来该如何上窜下跳的争取自由。
呱嗒板儿的声音比雪颂的哈欠声先到,渊笛原本枯坐在窗前,闻得呱嗒板儿的声音立马来了精神。雪颂推开门进来,他紧张地吞咽着口水,踟蹰不决片刻,起身道:“魔帝姐姐,有个问题我昨日便想问你了,今日天气这样好,不如我便问出口罢。”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天气好不好同他问不问问题有何干系?雪颂不大懂他的逻辑。他没唤她太奶奶,这一点比屡教不改的知否要强许多,她含一抹浅淡笑意,欣慰的反驳他道:“胡说八道……阿嚏!”一句话没说完,先打了个喷嚏。
少年郎的眼底浮现一抹明光,似乎听到了甚么了不得的大喜事,多年来养成的内敛习性很快显示出来,他摸一摸鼻子,想将那份欣喜藏妥帖。
但欣喜来得太汹涌,怎么藏都藏不住,怕雪颂看见,他紧张的抿一抿嘴,干脆跑了出去。
一个喷嚏将眼泪都打了出来,雪颂摸出张帕子抵在眼睛上,闭着眼继续道:“不消说喜欢的人,连夫君我都有了,左不过人品不大好,待我回去定得休掉他。”擦干净打喷嚏时带出来的眼泪,她睁开眼惊疑道:“哎,人呢?”殿内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渊笛的影子。
她挠着后脑勺念叨:“怪哉怪哉。”
晚来风急,海底波涛不断,连红珊瑚都被晃的移动了位置,跑到亭子那一头去了。听海带精说最近月坛海会有一场风暴,是以近几日海底不太平,待风暴过去了,海底便能恢复正常,届时红珊瑚也会自己晃悠回原处。
风头最紧的那段时日已经过去,而今,青玉黛两口子认为雪颂已彻底死掉,不再派亲信的魔兵暗地里搜寻她。她偶尔会浮到海岸上看月亮、看北斗星君居住的星宫、看稚嫩的青草戳破土地肆意生长。
夜明珠再值钱,终究也代替不了日月,世人奉日月为最主要的神灵,便是因为它们无可替代。
雪颂穿了一件轻薄飘逸的两截睡袍浮到岸上,睡袍的上下是分开的,没连在一起,抬手时会露出一截腰肢。她思量着,海底的人大多都睡下了,大半夜的,也没人会到海边来,露腰的衣裳凉快,忒适合穿着上岸透气。
簪花上缀着的夜明珠在黑夜中一闪一闪,像萤火虫的屁股,做了某些人的指路明灯。
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不用猜也晓得是谁,这个时辰,只有石头才不会犯困。
飘逸的衣裳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她拿脚拨弄潮湿的沙子,揪揪不乐道:“你说,亏欠是甚么感觉?”
跟踪她上岸的某位神尊默了一默。诚然,他这辈子称不上光明磊落,却也不曾亏欠过谁,他努力想了一下那些被他拒绝的女子们的心情,良久,模棱两可道:“大概,是心酸的感觉罢。”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追问一句:“那么自作多情呢?”
他更没有自作多情过,向来只有别人自作多情的份儿。头一个问题他尚可以绞尽脑汁想一想,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