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次, 她原以为这世上再无令她惧怕的东西了,直到无妄说出那句“魔帝大人”,她才发现, 原来世上还有她怕的东西。
魔帝大人这四个字从无妄口中说出来,真真儿是折煞她了,她也不晓得哪里值得害怕,就是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坦,膈应得慌, 比吃枇杷时吃到了虫子还要膈应。
流封小哥腾云一溜烟远去,她静静立在原地, 垂下眼睛将利弊细细权衡一番。
去——说来到底是他们仙界的喜事, 她一个魔族人出现在那种场合多少有些尴尬,何况她如今身份特殊,只有少部分人知晓她还活着, 大多数人都以为她死了。她若顶着自己的脸前去,不晓得会生出甚么事端, 不顶着自己的脸前去, 那么这场宴便赴得毫无意义了。
不去——嗨, 初微好歹是她的挚友,且是为数不多的几位挚友, 到数十万高龄才得一子,多么可喜可贺,她若不前去道贺,初微不须说甚,她自个儿都要埋怨自个儿不近人情了。
百般纠结难断,她一时踌躇住了。
拢着广袖斜靠在门框上,似能读得懂她的心事,无妄抬眸望着她,鸦翅般漆黑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垂下两团墨影,“初微已亲自下了请帖,又特意让我带着你前去,说明他很是重视此事,再怎么不济,他也是三界共主,该给的面子你得给他。此时便别再纠结些有的没有,想想赴宴那日穿甚衣裳才是最紧要的。 ”
眼前云雾骤然散开,雪颂只觉豁然开朗——对、对呀,是初微邀请她前去,又不是她不请自来,管那么多劳什子作甚,哪怕宴会当日真的因她而生出甚么事端也无甚可畏,有初微兜着呢。
左不过仙魔两界向来不合,她上次出现在初微的婚宴上已吓坏了一帮神仙,这次再去估摸又会吓坏一帮,为了三界的和谐与友好,她觉得此番前去理应低调些。
几许韶光转瞬即逝,日落月升间轮回更迭,转眼到了八月初十。
日神将日光布得恰好好处,不浓不淡、不烈不晦,每一缕光投在身上都无比舒适惬意,恰似母亲温和的手。话又说回来了,今儿个是初微帝君的好日子,日神身为他座下的仙官,自然要好生表现一番,不单他,连最桀骜的风神和最矫情的花神都很给面子,直将原本就四季如春的初云天变成了仙境中的仙境、复地中的福地 ,袅袅祥瑞之气直上九霄,若有不谙世事的小妖精路过,保准会惊得打上好几个嗝。
雪颂起个大早,打水来浣干净脸,拿檀木梳子把及腰的头发梳通,挽起一半梳成发髻,余下的一半便懒懒披散着,发式不甚繁复,也不夺目,十分平实寻常。从妆匣盒子里挑出石狮子精送的红珊瑚簪花,埋进脑门两侧的头发里,又寻出两排透光的翠玉步摇往头发上插。捧着铜镜照了照,唔,还是那个光彩照人的魔族女帝,不错不错,雪颂煞为满意。
小胖子鱼丸不晓得从哪里溜了进来,跟前跟后,像只跟屁虫一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甚么话想对她说,又不大好意思说。等她换好了衣裳要出门去找无妄,小胖子终于忍不住了,山大王一般横跳起来,拦在她前面挡住去路 ,气势汹汹地掐着小肥腰。
她低头整理袖口,将掖进去的衣袖扯出来,头也不抬道:“作甚?”
抿抿嘴唇,顿一顿,鱼丸中气十足道:“雪颂,你让无妄带上我罢!”
原来他想说的是这句话啊。她而今寄人篱下,日子过得苦哈哈,有些决定能做,有些决定不能做,为难的抬起头,“这个……你自己去问无妄罢。”
小胖子嘟着嘴不满道:“无妄哥哥他很听你的话,只消姐姐你说带我去,他便一定肯带我去,若他不肯,你就掐着腰生气,他怕你生气嘛,你一生气他肯定会妥协的。”
无妄很听她的话?他从哪里看出来的?若无妄肯听她的话,早四万年前他们就已经是夫妻了,何须走到今日这般田地。她安抚鱼丸,“这样罢,你去央求无妄,让他带你去初云天,若他不同意,我再帮你说说情。不过你要快些,眼下时辰不早,咱们去晚了不好。”
小胖子闻言怔了怔,待反应过来,“噔噔噔”往隔壁无妄的房间跑。头上的翠玉步摇插得不大稳,有可能会滑落下来,雪颂拔下步摇,返回镜子前重新插上。木头建造的房屋有一点不好,便是不隔音,动静稍微大一些便能听见。隔壁先是传来鱼丸稚嫩的声音,又传来无妄低沉的声音,“桃华初怀身孕,胎气尚且不稳,你一向顽皮,又总爱缠着桃华抱你,若因你的顽皮而使她动了胎气,你说,这个责任是由你来担 ,还是由你那未曾谋面的爹娘来担?你且乖巧一些,带桃华怀胎的月份大了,我再带你去初云天找她。”
那厢静默无言,就在雪颂以为鱼丸已经妥协之时,他却倏然刻意压低声音贼兮兮道:“无妄哥哥,你晓得的,鱼丸我是个好孩子,一般不告密,但你让我做的事情太多,万一哪天我忘记了,把其中一件事捅给……”
“收拾行李,快。”没等鱼丸把话说完,无妄突然抢白,居然同意带他去初云天了。
雪颂一头雾水,啥?他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