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的姿态,杜君棠无端觉得有些口渴。那人额边有几绺被汗浸湿的发,衬着俏皮的虎牙尖,十足野性,脸上还扬着自信的笑——事实上也确实有自信的资本,他来回扣了不知多少次,每次都能漂亮地扣进去。也有跟他要了球来试的,多半卡在框边,要么干脆就是推出去的,算不得扣篮。
篮筐那边传来重重一声响,那人又进了,四周爆出几声尖叫,那人双手抓着篮筐,身子挂在半空中晃了几秒,才优哉游哉地稳稳落地。黑色t恤的下摆随着动作翻飞,露出一截腰腹,隐隐能窥见紧实的腹肌。大概觉得热,他把两边短袖都挽到了肩头,大臂上还浮着汗,他又揪起领口那一块布料去擦脑门,整个人不断朝外散发着荷尔蒙,是独属这个年纪的男孩的魅力。最显眼的便是脖颈上戴着的那条r,铆钉尖儿上闪着光,更添几分性`感。
杜君棠无意识地“嘁”了一声,皱起眉头,暗自腹诽:这傻子怎么还在这儿装逼?跟个跳蚤似的跳了快一节课了,都不累吗?
眼见着那人的手腕一次次磕在坚硬的篮筐边,杜君棠这眉头越锁越深,直至有路过的同学喊他,才回了神。
“发什么呆呢?”
是刚打完羽毛球准备还器材的两个女生。
“没什么,”杜君棠笑了笑,抬手指向她们手里的羽毛球和羽毛球拍,“还器材吗?给我行了,你们歇着。”
“谢谢杜班长。”
器材室在操场另一头,女孩们求之不得,她们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将器材递给杜君棠,挽着手往教学楼走。
杜君棠摸出口袋里常带着的笔,在羽毛球顶端写下两位数字。
临近下课,篮球场上围着的人才陆陆续续散开,一时之间,反倒乱哄哄。
杜君棠走近几步,解开了规规矩矩系着的制服外套的纽扣,以方便自己的动作。他眯着眼睛打量绪责备居多,却被细边眼镜带来的书卷气抹去不少。他转了转手里的拍子,像是被自己的坏念头逗乐了,忽然扬起一边嘴角,将手中的羽毛球抛向半空,用力挥拍击了出去,羽毛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带着火星似的,正中正欲继续助跑起跳扣篮耍酷的男生的后脑勺。
“哎唷我`操——”
“谁啊,技术这么菜?!”江帆被打断了动作,还被敲得有点疼,他骂了一句,摸着自个儿的脑袋,瞪圆了眼睛。
罪魁祸首安静地躺在地上,江帆本来想踩一脚,又寻思着是公共物品,到底没踩下去,还弯腰把那玩意儿拾了起来。
白净的顶部被人写了字,江帆起初拿倒了,歪着脑袋看了又看,才顿时如遭雷劈地站在原地,连手腕和指节被磨肿的痛也全然忘却。
上面写着的是“86”。
——八六。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铃声,江帆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慌忙抬起头朝四处张望。
下课了,各个年级的学生从教学楼中鱼贯而出,攒动的人头渐渐填入红绿跑道的操场上。
他找不到八六了。
江帆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蹙着眉头,心口空落落的,心肝揪着疼,他说不上这种感觉,只用眼神拂过一群又一群身着制服的学生,却落不到任何一个人身上去。
找不到,如果八六不想让他知道,那就找不到。
江帆沮丧地低下了头,轻轻捏了捏手中的羽毛球,确认那玩意儿真实存在,并非自己的臆想。他去篮下捡起自己随手撂在地上的校服,掸了掸灰,披在身上,还偷偷将羽毛球搁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他有些不好意思,片刻后又将自己说服:对不住了,这个我先拿走,下回给器材室放个新的。
江帆把那只羽毛球放在自己那摞垒得高高的书本上,忍着右手的刺痛,闷头做了一节课的数学小测,一个空也没敢留,仿佛生怕八六在羽毛球上装个针孔摄像头似的。
他是班里第一个交卷的。
起初打球时没什么感觉,静坐着才晓得疼,江帆定睛去查看右手,指节和手腕子被磨掉一层皮,隐约有些充血,他疼得厉害,就换左手拿了笔,对着草稿纸上的一串串数字,百无聊赖地去圈“8”和“6”。
这是太无聊一件事,可他就是忍不住去做,忍不住去寻找他们之间哪怕一点点可能产生交集的部分。
——管束与疼痛是生活的子集,而八六之于他,在思想上堪称全集,肉`体上却尚是空集。
江帆早已过了考核期,八六却仍然只让江帆叫他八六;八六也不称呼他为奴或狗,通常骂他傻子,认真要说什么时,会直接叫江帆。
他们没有进行过江帆想象中的认主仪式,他们甚至没有真正意义上地面对面见过,尽管江帆在脑内已经将那样的场面模拟过无数次。
江帆每天早上都要向八六请安,但他不用狗叫,他只需要向八六背诵重大历史事件时间。
“早。”
江帆通常是在排队买早饭时,挂一边耳机给八六发语音。
“1848年《共`产`党宣言》的发表,标志马克思主义的诞生。”
“1917年11月7日,彼得格勒武装起义,即十月革命,推翻了资产阶级临时政府。”
“1918至1921年俄国实行战时共产主义政策。”
“1921至1927年俄国实行新经济政策。”
“1936年苏联新宪法的颁布标志斯大林模式的确立。”
……
江帆时常想,八六可能需要一只十分有文化的狗,以提高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