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窗外烈日少了一圈圈火辣的光晕,窗户里吹进带着凉意的微风,在监狱管理区沉闷多日的孟大心里清爽了起来:去山区办案,吹吹山风,感受下大自然芳香,也是一件说得过去的“带薪休假”。
这次,孟大穿的是一件长袖警用衬衫,不是,崭新的藏青色,长期暴晒后变成了绛紫色。这倒无妨,朴素点本土点,可以和当地人拉近距离。
看起来,他心情挺好,出门时向着祖国方向眺望一眼,右手掌放在眉梢,夸张地敬了个礼。
他穿着长袖警服直奔改装过的高底盘越野吉普车走过去,顺手打开车门时,早已坐在后排车座迎候他是乔西亚狡黠的坏笑,还有一股热浪迎面吹来。这是演的哪出啊,天气凉爽点,可也接近40c啊,你这家伙要闷死谁啊。
“我赶走了修空调的瘪三,剩下二十多块,路上好吃披萨!”乔西亚少有大方之后是假惺惺的关心,“你还是换下长袖穿上t恤吧,这种进蒸笼感觉不好受!”嗯他说的有些道理,沉闷的车内要是这么坐进去,晚上冲澡都省了,肯定浑身往下淌水。
孟大换上警用短袖重新登车时,立即闻到一股浓浓的奇怪味道——有陌生植物、动物皮毛燃烧的刺鼻,还有乞丐出生以来很少冲澡的腋臭味。
这个乔西亚八辈子没洗澡,还是刚从什么地方出来,这个味道简直和垃圾场里差不多。
入乡随俗吧,孟大想到这里,皱着鼻子坐了进去。乔西亚在摆弄油迹斑斑的老款手机,前排坐着两位面熟的警察同行,孟大往前翘了翘身子,发出了可以出发的提示。
发动机发出轰鸣声音时,车外一声沉闷响雷划破天空,天空像感冒患者打喷嚏般,一场暴雨下了起来。
这台黑乎乎慢悠悠行驶在雨雾中的破旧警车,如同安装了四个铁圈轱辘的棺材——外面人看着压抑,里面的人是近似于窒息的胸闷,一股来自封闭不严发动机壳飘进来的劣质柴油味,让人昏昏欲睡——尚未适应当地人强烈汗腺味道尤其今天这种加倍了臭氧分子的孟大,还有坐在副驾驶位置那位胖墩警察,他占满了坐垫还富余出半个屁股,从刚坐稳时就已经发出轻轻的鼾声。
孟大即将进入昏睡的那会儿,他感觉到阿龙正在往外爬行。
他轻轻地隔着帽子拍了它一下,提醒它注意喜欢变着法子折磨死囚的乔西亚就在他旁边。而乔西亚没有去关注阿龙,一双恶毒的眼睛盯着沉睡中的孟大……
曾经,上百卡车装载的各式炮弹对这里进行了长达数年之久的轰炸,路面上这些碗口大小“蜂窝煤”洞布满了这条首都通往乡村的老龄公路。
刚来任务区时,孟大受遣临时来维护交通秩序时,盯着千疮百孔的路面问下属老交警尼克林姆:“得了这么多年雀斑都快毁容了,不影响车速吗?”
“有钱的人才开得起车,有车的人老婆同样多;这种男人负重大,车子也跑不起来。”他以同样的幽默回答孟大的风趣,“他们车速快了,违规跑了我更追不上!”说完,他自上而下捋了捋泛白的交警制服,吹着警笛到龟速行驶的车流中维持秩序。
这会,高低不平的路面成了孟大渴望睡着减少鼻孔气味刺激的最佳方法,以至于车子开进通往乡村沙土地时还在甜甜睡梦里。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会车时传来的摩托车喇叭声,他由深度睡眠转为转入多汗多梦的阶段:乔安娜扭动的身躯瞬间变换成无数西瓜皮那种墨绿衬着微黄颜色环绕到头顶脚掌,燃烧发黑的钢筋条重新冒起火苗,她从阁楼火场废墟中赤脚走来,身体还在不停地扭动,像皮鞭抽动的陀螺越转越快。
她嘴唇里发出尖锐得像率队高空飞翔头雁的急促声,由低至高,一会儿就变成一种环绕天空的立体声声响。废墟缝隙里无数无脚爬行动物紧随其后,向着孟大方向而来……
仿佛那些无脚软体动物爬进了自己五脏六腑,又像自己也是她发号施令声音里的一员,紧贴着它们冰凉的肌肤竞相前行。
稍微清醒时,他感觉自己胳膊有种冰凉的感觉,还有不易察觉的颤抖。“‘阿龙’也在做梦吧!”这个想法过后他又昏睡而去。
孟大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几十米外覆盖着芭蕉叶的木棚里,乔西亚正在对着一个目光呆滞、语速极慢的成年男子训斥……
满嘴的土语带着脏话,孟大懒得下车去听他主谓语分不清的街头俚语,闭着眼睛思考他如何脱身(他今天的身份是民事警队观察员可以查看记录),当一句“秃鹰叼走了你家鸡你向猴子要”传来时,围观的几十个村民开始起哄,接着是砍刀击打木桩示威的声音。
孟大来不及思考推开车门下去解围。“我是国际警察孟,不代表政府利益,不袒护当地警察!”
他标准的警务词汇字正腔圆地说出来时,现场剑拔弩张的氛围开始缓和,怒目圆瞪的中年报警人表情开始放缓,近距离核对他肩膀“国际和平组织”表示后转向他诉苦:“我女儿被抓走十几天了,怀疑是被极端分子活生生祭祀了;我向政府求助,结果来了这个披着警皮的畜生,不问孩子死活,给我讲了大半天的正确报警方式。”他侧过身子朝着乔西亚甩过去自己破旧的汗衫,露出瘦骨嶙峋的干枯上身。
零星砍刀声还在响着,是对孟大不停地询问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