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真是又悔又愧又急,却又无可奈何。送礼也送不出去,见面更是奢望,就只能抱着一腔愧怨,夜夜对月倾诉。
这件事是曲荃二十年来的一个死穴,极不愿回想的往事之一,但是她浸了一层寒霜似得面容却没有因此发展的更坏,反倒消融一些,能够明显察觉到整个人渐渐放缓下来,至少不再如先前那般如临大敌。
她终于对安乐说了此行来的第一句话,“往事如云烟,公主莫要萦怀了。”
安乐闻言,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无所谓的笑笑复又明亮起来。曲荃司掌夏台多年,最擅长的便是这察言观色,安乐微乎其微的神态自然也没能逃过她的眼。暗道一声不该多言,可这句话压在心中数年,这么明晃晃说出来确实第一次,霎时胸中若块垒消融,百川流水再无桎梏,倒也畅然。
她其实并无一语双关之意,所谓的莫要萦怀也只是让安乐无需太过自责,她念她敏感故出言宽慰,言出却又自悔,便是因为安乐生性敏感,这么一句直抒胸臆的宽慰反而会令她多思,以为又是在告诫她断了念想。
曲荃心中暗叹口气,话已出口又能如何?也不打算多做辩解,便又沉默不语。眸色沉如秋水,心念已起收之不住,只得任由其飞速运转。想来这副模样落在安乐眼中,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雪霁曾问过她,如果没有其间的恩恩怨怨,她会不会喜欢上安乐?
明眸春风满,何处不可怜。这样的女儿家,哪一个不会喜欢呢?但曲荃的答案仍然是“否”。这样的女儿家固然惹人怜爱,但却不适合她。安乐的心,如一颗脆薄的琉璃,稍不注意便会留下一道道永远难以愈合的伤口,需要倍加珍爱保护,才能留住这份澄澈明净。亦或者,完全反其道而行——
这也是为什么安乐与她在一起永远都是小心谨慎,与雪霁在一起却可以笑得肆意开怀的道理。
她心思缜密,一语多关,安乐与她相处时不免会想的更多,思的更繁。而雪霁天性率真,快言快语,对于安乐来说反而能放下心防泰然处之。
所以,安乐的良人,必得是一位如雪霁这样明快率性之人。
思路一涉及雪霁,就开始逃离既定轨道发散开去。曲荃不自觉的想,若是有一位和雪霁性子相仿的少年或者少女,一路武举夺魁,封侯拜将,鹰扬宴上显锋芒,再配得如花美眷,倒也是快活一世。
安乐见曲荃劝慰完自己后思绪就不知飞往何处,心中蓦然一痛。哪怕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曲荃此刻的处境是她的母后一手造成,她能帮的了曲荃一时,又岂能帮得了曲荃一世。
说来也着实可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同曲荃之间仿佛隔有鸿沟天堑,她一步步挪动,想要试图跨越这片阻隔,她动用能用到的所有力量,翻跃重重险境,历过无数风雪,终于来到心上人的身边。就在这时,她看见自己的心上人遍体缠缚荆棘,满身血污,独一双眸子清亮亮的,望向自己的眼神里盛满了刻骨的仇怨。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将心上人折磨的遍体鳞伤的荆棘,另一端正握在自己的手里。
正是她翻跃高山险岭时的一次次牵扯,才害的对方身上的荆棘越来越紧。
她赖以活命之物,却是要对方性命之物。
世间安得双全法?
就连修行多年的佛陀都曾发出过如此疑问,她只是一介凡人,没有什么高深的道行,也没有什么超凡的慧根,她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成全她心爱的女子。
“老师,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曲荃不解其意,看着那双盈满希冀的眼神,终不忍拒绝,“你问。”
“你相信有来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