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谁离不开谁, 他心里很清楚, 自己的命更金贵——就算他撂下冯霏走了,又能怎么样呢?区区一个女秘书, 闭着眼都能招一堆。
可他还是有一念之差。
扔下冯霏不管,着起火来,她必死无疑。尸体会像烧焦的柴薪,干枯、皴裂、漆黑、而她生动鲜活的样子, 将成为永远的过去式。
生杀予夺的权利由苏展掌控。苏展心头一动,生出微不可察的惋惜感。很多年前, 在一个水波荡漾的池塘边,这种微妙的感觉,也曾经盘踞着他。
苏展弯腰伸出手,不费吹灰之力, 拽起了冯霏。
冯霏哭道:“苏总……”
苏展拍了拍她的后背:“行了,眼泪流一脸, 你的妆哭花了,下午怎么开会?没事了。”
冯霏还在哽咽。
方才绝望时, 苏展向她伸出了援手。她为他工作这么多年,不会不清楚他的做派,正是因为她很了解, 她的心情才会愈加混乱。
冯霏止住泪水, 关切道:“您没受伤吧?”
“我毫发无损, ”苏展解开了西装扣, 稍微低头,瞧了瞧冯霏的脚踝,“倒是你,你能走路吗?”
他实在长了一张很好的脸。当他如此关心冯霏——他们也曾有过肌肤之亲,冯霏的心跳不由加快,她往常并没有这样的反应。
冯霏脱下了高跟鞋。
她搭着楼梯扶手,开口说:“我能走的……苏总,咱们回去吧。保镖和警察都快来了。”
苏展点头,举止蔑然道:“回去再查查,是谁胆子肥了,把程烈那老头,安插进了公司。”
人在什么时候防备心最弱?
——当他自认化险为夷,转危为安,高度警戒的精神便会松弛。
苏展背对着程烈,自认为警报解除,程烈被他弄废了。他马上就要返回办公室,着手处理一切公务。
程烈的脸上浮现了怪异的笑。
他的右手脱臼,左手还能活动,锋利的水果刀就落在他的脚边,他无声地捡起刀柄,刀尖向前,连滚带爬猛地飞扑,像砍柴一样,用尽全力劈上去。
刀锋刺进皮肉,鲜血溅了满脸。
程烈顿一顿,心脏缩紧,情绪舒畅,笑得像个疯子:“苏展,我每天做梦都想杀了你……”
楼梯间声音嘈杂,混合着警报和冯霏的尖叫。
*
午休尚未结束,警车和救护车接连出现。主管召开紧急会议,员工乱成了一锅粥,大家以讹传讹,闲言碎语疯狂流通。
主管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安保部的人急得快要哭了。苏展被抬上了救护车,他还有一口气,嘱咐保镖护送自己,保持冷静,封锁消息,谁都不能靠近。
他只中了两刀,扎在后腰处,皮开肉绽,伤口崩离,兴许能捡回一条命。
程烈却是实实在在地死了。
彼时苏展的保镖突然赶到,三两下解决了程烈。
程烈身负重伤,极其顽强,他爬上窗栏,伸出两条瘦如竹竿的腿。裤脚的火花熄灭了,他点不燃汽油——但见苏展倒地不起,血流不止,程烈就是死也瞑目。
他翻窗跳楼。
妻子从二十八楼跳下,程烈也从二十八楼跳下。他圆满地想着,死得其所,他们一家人,终于又在一起了。
程烈砰然落地后,宏升的大楼外,多了一具摔碎的尸体。
这也是顾宁诚的计划之一。
他预备好的记者们急急忙忙拍下照片,四肢碎裂,高清无.码,网民对什么内容最感兴趣?一是色.情,二是暴力,顾宁诚好心好意地在今天满足大家。
恰巧,苏乔的办公室有一扇窗户,正对着宏升集团的大厦门口。
陆明远坐在桌前写日记,一边练字,一边和苏乔说话,楼顶飘忽掉落一个人,头朝下,脚朝上,面容凄厉,满身血污,从陆明远的眼前一霎飞过。
陆明远睁大双眼。
他扔开日记本,跑到窗前。
苏乔问:“你在看什么呀?”
陆明远制止道:“你站着别动,别过来。”
他侧身向后伸了一只手,被苏乔懒洋洋地握住,她笑得没心没肺,局外人一般调侃他:“你的脸色都变了,什么事能吓到你?”
陆明远不让苏乔看,她偏要看。她挤在旁边,往下一望,顿时惨败。
苏乔的办公室楼层不高,距离死者更近。
她看到男人骨裂身碎,那白色的一滩,是脑浆吗?她胸腔翻涌一阵恶心,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陆明远拉紧窗帘。
苏乔靠上他的身体。
陆明远轻拍她的后背,难得温柔。其实他自己都深受影响。跌得太惨了,那个人,从头到脚,诡异扭曲,像是从三维摔成了平面。
作为一个美术界的多年从业者,陆明远审视细节的功夫比常人都强,他瞧得仔细,心情沉重,一时半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