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边上,落着帝都内最高的一座茶楼,清高如许,盛名天下。据说,这沏雪楼还是大梁开国,定都不朽时,城中第一首富出资兴建的,为的便是彰显王都气概,清雅质素,此多年来,纵多次易主,却始终为城中名宿所好,岁岁不变。
而宸极帝姬,却已有许多年不曾来过这里了。
一从素衣素盖,身边只带了墨曜、思阙两人,伊祁箬下了轿,站在沏雪楼下,仰头望了望这座比自己大了百十光阴的老物,心底忽而便起了一怀感慨。
——沧海桑田,举世,当真有不朽么?
夜上幽光里,映着新雪,十二层巨擘瑰宏清雅,就着经年残雪,更煮出一层栖逸闲适。
“你们等在这儿,不必跟我上去。”留下这一句话,她提步,便欲只身而进。
“殿下……”思阙双眉紧蹙,跟去一步,“尚不知此人深浅如何,属下请命随扈。”
一面月白云遮之下,伊祁箬弯了弯唇角,问:“他是舒蕣王婿,你担心什么?”
他是舒蕣王婿,管他深浅如何,又岂会同帝姬动手?
道理是这个道理,思阙也并非不明白,只是心里还有些放不下,思绪辗转间,便听伊祁箬道:“再怎么样还有暗卫,你放心。”顿了顿,她又道:“何况今晚要做何事,你应当没忘吧?”
“……喏。”终究,她只得应下这一个字。
顶楼十二层,是一方不曾隔断的雅室,独占一层,素静清幽,宛如名士高门的客堂般阔朗。宸极帝姬到的时候,舒蕣王婿独自一人,已在顶楼雅间里恭候多时了。
白衣素踏,鸽血护额,幽姿逸韵,容色之外。
“舒蕣王婿,久候了。”
早上接到他那一纸雪笺,约见此时此地时,她确实疑惑了那么半晌,待联系到十日之前自己说的某一句话时,却又释然。余下的,只剩对这个男人的好奇。
“也要看候的是谁。”沐子羽眼眸一弯,盘膝坐于一铺锦席之上,静候她落座。
临窗矮案,伊祁箬于他对面而坐,堪堪向外一望,可不是不偏不倚的,正正是最好的一个角度朝向城门么!
她收回目光的瞬息,正对上他深似海的眸光,听到他带着毫不吝惜的笑意说道:“天下第一美人,等十年,亦如一日,羽,心甘情愿。”
“是吗,”伊祁箬垂眸一笑,云淡风轻的一语,抬眼再看向他时,眼里多了三分空觉,“我是天下第一美人——那又能怎样呢?”
恍若无心的一问,却意外的,让她收获了他的第一次怔忡。
天下第一美人呐!多少人梦中的人,多少人做梦都想成为的人,可是,她却说得那么……悲伤?
那么,无所谓。
就在他妄图在她脸上看出更深的秘密时,她携了一丝惆怅,淡笑道:“美人常见亦凡人,王婿的心甘情愿,想来,无非也只因着那一怀好奇罢了。”
好奇么……
什么样的好奇,能让他将一个人记在心里,刻在骨上,整整四年?
……呵,没错,他是好奇的,只是,宸极帝姬,你真的知道,我所奇之,是为何吗?
千头万绪过心间,他却只弯弯眼眸,斯文里带着无尽狡猾,道一句:“帝姬,不妨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