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子灼坐了一时,那头便传来端嘉殿有请的信儿,遂便告辞自去了。不多时宸极帝姬又召了太仆沈课过来回了一回话,继而才歪了片刻,姬格便携了方新砚到了。
进了东暖阁,便见她斜倚在一方琉璃榻上,不远处立着酡颜,正细细的在拢着一盏解忧香。姬格浅浅一笑,信步而去,落座道:“累着了?”
闻言,伊祁箬也并未动弹,只是挥手遣出了侍女,匀了片刻,这方取下面纱,淡淡勾了勾唇角,叹如轻烟道:“过去在舅父跟前受教,什么福没享过,什么罪没受过,算来那林林总总,竟都不及如今心里的为难。”
姬格摆弄一方端砚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她,“你指夙素?”
掀开眼皮,伊祁箬看着他,眼里有说不出的无奈,道:“连华总有一件事说得没错,她这个年纪,是该议婚了。”
姬格微一垂眸,勾着唇道:“云陵周氏的小公子,衡光赫氏的子隽,还有南境几家诸侯里,都有年岁相当性情也好的雅致儿郎,细细挑来,还怕没有良配么?”
“她不是……”信口而出的话,说到这里,她却突然回过味儿来,霎时止住了。
他看了她一眼,眸光几多宽容,道:“她不是不喜欢么。你是想说这话。”
诚然,她确是想说这话。
可是看着那丫头心里喜欢的这人,她又实实说不出口了。
终是摇了摇头,她道:“罢了。往后再看吧。”
幽然一室,忽就沉寂了下来。
姬格默默忖了片刻,忽然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嗯?”伊祁箬一怔,显然对他这话很是不解。
姬世子神色温和,搁了端砚,静静看着她说道:“墨曜同我讲过那日夙素自命驾峰而返,到你府上时,你二人间的对话。可你近日又说了这样一番话,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问这话,全然没有责备之意,亦不带任何置气之说,只是疑问。
可她却误会了,还以为自己一时的嘴快叫他误会了,随即眼下便有些愧色,却又不知说什么,只能道:“我不是还没说什么么。”
兀自想了想,她又叹了口气,解释道:“你心里若是没有她,我是断断不会让你娶她的。可是世子,我也是真不知道还能拿她怎么样。我本就不是个舍得了族人的人,尤其再想到重熙兄长……我不忍心,实在是不忍心他这一双儿女也不得安逸喜乐。”
他知道她会这么说。
伊祁箬是个什么样的人,全天下的人或许都不了解,但姬格却一定一清二楚。
是以,她的为难他知道,她的苦他知道,只是基于这种种取舍之上,她有什么决定,却是他未必知道的。
显然,如今她却也并未作出什么决定。
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隔了片刻,她转了话锋道:“眼线来报,三日前贺兰冲擂鼓聚将,十六部里将帅的精锐此刻应该都已到了戎狄王帐。”
姬格点了下头,这才道:“半个时辰前的消息,戎狄大军粮草已运至白骨关外。”
伊祁箬倒也不急,只冷笑了一身,道:“海东漠北,沆瀣一气,算盘打得倒是真好。苍舒起已带了六万大军出海,东南拂晓城那里也占着小三万兵马,一旦戎狄起兵,少不得还得叫重华重拾旧鞍,这可不是我想见的境况。”说着,眼珠子一转朝他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将端砚递与她,他浅笑如二月春风,淡淡道:“不外乎便是让西北,打不起来。”
西北,白骨关。
夜已深沉。
站在山头,遥望戎狄粮帐中大片的光亮,杜凡生不高不低的声音响起,情绪莫名:“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瞧这架势,戎狄要么是派了十足的兵马出战,要么,便是没想着速战速决。”
说着,四周一阵大风又起,待风势稍小些,前头的窥象先生观星的目光也跟着收回,捻须颔首道:“今夜北风大盛,正是天时。”
正说话,只见戎狄粮营中的光亮便以星火燎原之势,盛了起来。
杜凡生遥遥一指,眼里光芒繁盛:“先生快看,成了!”
漫天的喧哗自关外传来,戎狄的粮营,走水了。
窥象先生点了点头,吩咐道:“飞鸽传书,报与世子。”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