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侧滑过冰凉喧腾的河水,几个穿着灰色施工服的男人正在河边说着什么,陶安安略微留了留神,听见他们在说要在河边修建围栏。
要求是在一个月内完工。
一个月三十天,那么之后她如果跳河就显得更加道阻且长困难重重,她还有一百个怨念值需要消除,这一百座大山需要劳动人民的智慧来翻越来推倒填平,她登时停了回宿舍的想法,远远地瞧了,那几个人还在河边,她得在原处跳河,因此不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跳河,那就脑子秀逗了。
她还是往宿舍走去了,手机在宿舍里放着,在这个时空她还没有跳河,钥匙在兜里揣着,路上和熟人点头打了招呼。
乔西路在宿舍里,似乎是刚回来,包还丢在床上,见她回来,登时脸上换了个表情,她原本是黑脸女金刚模样的人,看见陶安安就变得可亲可敬了,过来给她看刚做的指甲。
“好看。”陶安安端详了很久,给了这个评价。她对这些东西一向都不大懂,每次需要闪亮登场的时候就是乔西路拉着她在她脸上涂涂抹抹,出来就是另一个人。陶安安觉得神奇,苏阮阮倒是没有给她化过妆,倒是为她抹过药膏,是军训时脸上过敏了,苏阮阮对谁都热情大方,就过来给她涂抹半晌,端着热情的脸皮,指尖带着冰冷的火,有些像化妆。
最初苏阮阮是应该和她一个宿舍的,一个宿舍四个人,但是苏阮阮家里人都出国了,留下了陆岛大学附近的房子给她,于是苏阮阮搬了出去……
总是会想到苏阮阮,陶安安觉得自己凄楚可笑,拿了手机,拿了充电器充电,乔西路正在卸妆,准备一会儿去图书馆,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到电量状态变绿,她想打电话给苏阮阮,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告诉曹冬和另外一个男生说,那个赵亚明想加入就加入吧,和老师报备一声。
曹冬迟迟没有回复,陶安安只好不断地玩着手机,手机有什么好玩的,她是不大清楚,她是老土又无趣的人,和现代的潮流总也赶不上,好像骏马追着尘埃,永远都只能跟在别人背后,她也不明白苏阮阮怎么老是玩手机。
天气阴沉下去,黄昏日暮渐渐笼罩四野,曹冬的回复还是没能过来,她终于放弃了,已经交代过了这件事情,她不应该还有什么遗憾,哪怕是做过了这件事情,等到她再次重生的时候一切就都回到原点。
但是在这个已经存在的世界里,她已经交代过后事了。
她暗自决定要写一份遗嘱。每次跳河之前都把遗嘱写一遍,让每个重生的时空都能够不留下什么缺憾。
乔西路刚好去图书馆,问她去不去,她说不去,低头找信纸和笔写遗嘱。
首行正中规规矩矩两个大字,遗嘱。
有什么生前的事情值得挂念?有什么死后的事情需要交代?生死一念,她营造出自杀的假象。
开篇点题,我决定死亡,后续交代自己那微薄的存款分别给谁给谁,交代小组里的事情要怎么做,正在做的那个东西的帐号管理交给谁,最近做的兼职工资还没有领,想了很久,这些东西摆出来犹如儿童过家家一般,带着不严肃的意味展开,铺平在眼前,到最后发觉生活了二十年,所留下的东西竟然只有这几行字,它们高度浓缩了自己的人生,死顿时显得轻如鸿毛。
死亡这项事业上,陶安安轻如鸿毛。
这样整理出来,仔细一想,脑海中对生的留恋就少了很多,她原本就是个已死的人在固守生命的最后一点烛火,现在也愿意去吹熄了它,寻求真正的解脱。
虽说脚下打滑呲溜一声儿掉进河里实在是死得太憋屈了。
写好了遗嘱,横竖各叠一道,放在自己的书桌显眼的地方。又生怕被风吹跑了,拿笔筒压着,这才安心起来,推门出宿舍,乔西路风风火火闯回来。
“怎么了?”
“忘了拿本。”
“哦。”陶安安也没有在意,拖着步子往河边去了,现在人开始稀少起来,稀稀拉拉,因着下雨路滑的缘故,大家距离河边都很是遥远,远远地端详着陶安安也只能看到一个人影,并不能辨认清楚这是什么模样的姑娘。
又一次对呛水窒息做心理准备的陶安安还在河边徘徊,那几个灰衣服的人正在一边聊天一边离开,似乎说是明天开工还是怎样,她坐在石头上静静等待,直到身后有人一把抱住她,箍着她的身子往回扯。
“乔西路……”仿佛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呢喃,乔西路别了别头发,扯着她的手腕转回宿舍,将她那一份遗嘱拍在她脸上。
一路上怒气冲冲像个黑脸女金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让宿管阿姨看了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来,陶安安不明白乔西路为何会那样生气,直到自己的遗嘱被丢在自己脸上,她幡然醒悟,才想起自己的遗嘱应该塞到一个隐秘的地方,不应当如此轻易被挖掘打开,在乔西路面前显露出柔嫩的白肚皮。
所以她做了件蠢事让人来阻止她跳河。
微微叹了口气,乔西路说你给我个解释,这遗嘱怎么回事。
当面承认自己想死,显得有些突兀,自己平素是像墙角暗处,不见光的潮湿阴凉生长出来的苔藓,尽管卑微却为了生存而努力汲取水分,突然就自暴自弃像是精神失常做出的决定,也有可能是失恋,但是她还没有恋过。因而她无法揣测乔西路为何生气。
组织了一番语言,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