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说给我听的,分明也是说给唐靖等人听的,连这个时候都不忘收买人心。否则以他此刻气得发疯的状态,哪里还耐烦细细说这些。
他不急,我更加不急,反正时间拖得越久越有利,我渐渐冷静下来。颈后有点发冷,回过头一看,四名弟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目中都有几分陌生的敌意。
唐斐,唐门的掌门根本不是我,还有谁比你更清楚这一点?即使你当年种下的因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唐门弟子依然只听你的,我还不是一声不吭让你利用了个彻底?
微笑道;“唐悠果然才浅学疏,是非不明,实难堪当掌门大任,你何不就此废了我这个徒有虚名的名号,自然可以放心动手,不必担心会误伤了掌门人,落个大不敬的罪名。”
本以为他会勃然大怒,没想到他只是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出声:“悠,我本以为这一次,你还是站在我这一边的,看来是我料错了。左回风就那么重要?”
我咬了咬牙,这几天听惯了左回风的毒舌,自觉无论唐斐说出的话如何难听都应付得了,却没想到会有这一手。声音不知不觉放轻了些:“我有我的立场,既然已经插手就不可能中途退出了;那些人虽然离开,我有办法不让他们把唐门机密外传。我知道你不甘心,可这已经是损失最小的办法,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唐斐没有马上说话,只是转身凝望那片乳白色的阵势,许是因为夜风很冷,突然打了一个寒噤。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回过身来:“也罢。”
“罢”字方一出口,猛地一掌已就着转身之势直直印上了我的胸口。
这一下突然发难掌势奇速,挟着风声直扑而来。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相隔不过一尺多远;我全无防备,大惊之下只来得及往后一仰消去几分劲力,再无其它闪避余地,百忙中右手弹了几弹,早就藏在指缝里的银针脱手飞出,直取对方上三路。
偷袭与得手,只在一瞬而已,到了下一瞬,一切都已结束。
好像很长,其实很短的一瞬。在这一瞬间,我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也许什么都想了,跟着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已然身不由己地摇摇欲倒。
喉头一阵发甜,来不及抬手,月白色的衣袖已溅上了点点艳红。
唐斐,并没有手下留情。
想起来了,在最后那一瞬间,我依然以为他会撤去掌力。
辛苦地弯了弯唇角,有点想笑。没有变,三年过去了,我一点进步都没有;当年陷在玄幻阵中时,我也一直以为下一刻他就会冲进阵来,把我从恶梦里拉出去。
唐斐,你和我原来都没有变。
第二十二章铁索横江
一击得手,唐斐并没有步步紧逼,反正我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无法继续挡在他面前碍事了;眼下还有比我重要得多的事情要解决,所以他只是很温和地对我说:“悠,你先在这边休息,等一会儿我再送你回去。”目光已经转到了不远处那个黝黑的大铁箱上。
我退了几步,一边努力站稳脚步,一边调匀气息。这一击确实重得很,但还不至于令我当场倒地;体内的血气一阵阵翻上涌下,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痉挛般地颤抖,头脑却清明得有如刚刚当头淋过一桶冰水,正在无孔不入的寒意中紧绷绷地,近乎疼痛地审视着周遭的情势。
一对五,又受了伤,还能拖多久呢?随便谁过来都可以轻轻易易制住现在的我。
可是拖不住也得拖,没有多少人比我更清楚玄幻阵的厉害。我咬住了下唇,但凡方才多几分提防,此刻也不会被动至此。
唐斐带来了四个亲信,我只有独自一人。唐门中已然没有会跟在我身边的人。
当年刻意不去营造势力,离开得虽然狼狈,自觉倒也还无牵无挂;结果这次回来却发现初时还算交好的几个朋友尊长都已不在,或是离开了蜀中,或是离开了人世。
于是蜀中唐门在我眼中简化成了两个人,唐斐和唐梦。
然后唐梦嫁给了唐斐,我代替唐斐接下了比武之约,然后唐斐在这个离元月十五不到十天的夜晚打了我一掌。
望望四周,空山寂寂,冷月冥冥,斑驳的树影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黑得透骨,熟悉的景物一下子变得陌生而狰狞。
此时此刻,站在面前的原来不是我亲如手足的兄弟,而是敌人,而且还是那种不择手段也不值得我尊敬的敌人。 一瞬间,深入骨髓的寂寞与疲倦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将我湮没其中。
天下虽大,我知道没有哪个地方能比唐家堡更令我寂寞疲倦,纵使我将自己全部的心血都洒在这里,也不曾换来过一个真正关切的凝注。
唐斐的眼中只容得下他想要的东西还有他想达成的目的,我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一旦碍事,随时踢开。过去十八年的回忆原来终究是大梦一场,是我执意将梦境当做现实,以为可以流连其中,永远不必醒来。
忽然间打从心底感谢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