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无意识地画着字母。
靠近楼梯一侧的墙壁上挂着灭火器。大抵是这里唯一可移动的东西。
她闷闷地一伸手,红罐子便从墙上卸下,自如地飘飞在空中,颠来倒去, 想着可以缓解些焦虑,结果非但没有缓解, 反而加倍地不安,耳朵伸长了听门那边的动静,可惜隔音太好,什么也听不着。
所以当冬兵暴走, 接连的巨响便是隔着门也一下子传入耳中,可想而知打斗的威力,令得莉莉脸色一变,倏然站起身,灭火器早抛飞了去, 一声“詹姆斯”险些脱口而出,硬生生地忍住了,涩涩的眼眶却是好似又泛起热来。
良久……又是良久。
只能等待的感觉实在令人无助, 她恨不能将门生生破拆,待终于看见门开了一道缝,呼啦一下冲过去,将满脸疲惫的汉克吓了一跳。
“詹姆斯他……”莉莉语速飞快,目光越过汉克的肩望见地下室里打过仗一般的满地狼籍,魂儿都要飞出体外,等不得问,将门一推,直接从汉克身边跑了过去。
冬兵躺在地上。闭着眼,也不动弹,莉莉过去叫他,他却似睡着一般没有应答。
她手有些抖,伸去探了他的呼吸,指节感受到呼出的温热,才略放下心,但看向查尔斯·泽维尔时,脸色仍旧是难看的:“他怎么样了?”
小教授的精神因着方才随读取冬兵的信号而有些萎靡,摇摇头,轻声道:“不过是让他睡了一觉……没有生命危险。”
冬兵这一觉睡得却实在有些长。
至夜色深沉,钟敲了三下,窗外漆黑的天幕又开始落下纷纷扬扬的雪花,床上躺着的男人才突然睁开眼,坐起身,按着额头低低地喘了一口气。
最好是不要有梦。
可惜自记忆逐渐恢复以来,他一直都在做梦。梦境格外黑暗压抑,总会有很多不同人的脸,沉默地对视着,直对视得他冷汗涔涔。
而今又是一场漫长的梦。
将那阴暗监牢里残酷的试炼过了一遍,只是细节变得格外清晰,包括“它”和其余“它”的脸,手臂折断后另一人的哀嚎,以及抵在他颈后那把枪。
苏联军人万分紧张地道:“带我出去——”
他重重关上牢门,合拢了围住困兽的最后一道屏障。隔着铁栅栏,看见里头沾了血的“它”缓缓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
最后是踉踉跄跄走着的长长的黑暗的通道。
通道外有光,愈来愈近。一拐弯,世界骤然明亮起来,映照进眼睛里,白透了的雪光——
漫天纷纷扬扬的大雪,裹挟着寒风,荒凉又干枯的白与黑岩石像死后掀出墓地呼号的白骨。
“……西伯利亚。”冬兵无意识地顺着记忆喃喃道。
按在额头上大手的大手放下去,却好似碰着了什么温暖又柔软的所在。
他的眸光散了又聚拢,此刻缓缓低下头去,望见趴在床沿睡着了的莉莉。
她不知守了他多久,本来大哭过一场,精神便不怎么好,又因等待与忧心透支了精力,想是坐在床边等他醒来,夜色渐深实在撑不住,便倒在这儿睡着了。
但睡得并不舒服。细细的眉头在梦里也紧蹙着,呼吸也有些不畅。
这样的雪夜里,她不过裹着一件厚外套在他身旁,好在房间有暖气,否则便很容易感冒了。
冬兵碰着莉莉的手缩了回去。
他无声垂眸凝望着她,似从前未见过,又似望得不够,要趁她安睡看得久一些般,暗绿瞳人中将将苏醒时沉浮的隐痛,却是慢慢地消退了去的。
半晌,仿生电子手臂微微地发出运动时的机械声响,冬兵弯腰朝莉莉靠近了些,极轻极轻地道一声“莉莉”,金属的手指终究是又伸过去,在她小脸上抚了抚。
本想移了手再去将她抱上床,大概触碰面颊的动作大了些,只感觉那睡着的小女人突然一动,随后便缓缓地睁开了眼。
莉莉一睁眼就想起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飞快抬头,睡意未褪的圆圆的眼直直地望进了冬兵的眼瞳里。
“詹姆斯。”她张张嘴,说话的声音却很小很小,似惊动什么一般。
但随后,整个人便激动起来,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你醒了!”
冬兵没说话。瞧她这样雀跃,眸光却是默默地又柔和了几分。
莉莉雀跃不过几秒,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探一般放到他大掌中,见他并不抗拒,才又问:“你记得我是谁的……对吗。”
他睡觉之时,她倒是探了探他脑中记忆的。
好消息是并未如查尔斯·泽维尔猜测的那般,他经历了那洗脑词的痛苦之后谁也不认,将她完全剔除出记忆之外。
但莉莉同样看到些别的东西,惊心之余,背着他抹了很久的眼泪。
这些事情自然不会同冬兵说起。至少暂时不会。
如今她只担心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虽保留了有她的记忆,却仍旧不认她。
问x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