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华任由他用力地摇晃着自己,一丝鲜血从他苍白的唇角边溢出来,却仍无半点反应,连表情都没有。
妙沅急急进屋,一把推开玹华道:“你是疯了吗?璟华病成这样,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玹华被她拉开,站在离他稍远一点的地方,却并未就此罢休。
他注视着璟华,语声不复高亢激动,却另有一种沉静,充满力量。
那沉静里,隐含着一种百折不挠、万劫不复的决绝,更渗透着他独自在外漂泊千年的沧桑与凄凉:
“轩辕璟华,你听好。
我跟你不同,这件事上,我绝不会选择逃避!
害死母妃的凶手,当年也差点致你夭折,更害阿沅受尽折磨!无论如何,我都要他以十倍、百倍的代价,血债血偿!”
沉默良久。
璟华突然笑了笑,他抬手抹去唇角的血丝,轻描淡写道:“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算查到凶手,母妃也不可能复生,我也不可能痊愈,又何必多此一举?”
玹华眸色一凛,“母妃血债,不报是为不孝!”
“如果母妃也不想追查呢?”璟华淡淡道,“如果是那样的话,遵从母妃遗愿岂不是最大的孝?”
“你说什么?”玹华不觉已紧握双拳,咄咄追问:“你认为母妃早已知情?”
璟华不言,似有些怜悯地望着他。
“大哥要查,我不拦你。”璟华道,“但我确实无可奉告。”
他似是有些疲倦,轻阖了双眸,半靠在榻上,自此再不开口说一个字。
那一日,太子大婚,一切还仿佛历历在目。
他为了救青澜,心急慌忙闯了瑶池,强灌了那极凶的大梦三生下去。等回到宸安宫后,却发现有人撕了一片大哥婚服上的料子,写了‘弑母之仇,不可不报’几个字,塞在他身上,还用雁过留痕的法术,让他以为那确实是大哥在向自己传递讯号。
他那时身受重伤,又心灰意冷,本是撑不了多久。的确是发现了这块衣襟,错以为母妃惨死,大哥被关押无妄海,这才强提一口气,激起了求生之志!
现在想来,那其实都是设计好的。
这人不但熟知当年惨案,也对他们父子三人玩过的那个法术一清二楚,更故意把自己往赤胆情的方向上引,令自己对炎龙恨之入骨,立誓不惜同归于尽,也要打赢这场仗,替母妃报仇!
真相,早已那么明显,清晰到残酷。
璟华抬起头,静静地望着玹华。清隽深澈的眸色如沉沉一片死水,仿佛已走到世界的尽头,浸透彻骨的哀凉。
“我倦了,大哥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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玹华守在门外,酒瓶已经堆了好几个。
璟华的身体极度虚弱,刚才勉强与他说了那些话后,便又陷入半昏迷状态。
妙沅并没有怪他。
她知道他并不是存心逼璟华重提往事,只是为了刺激他,希望他振作起来。
说实在话,璟华现在的状态,她亦无能为力。之前第一次在魔鬼岛见他时,他虽然也是身中剧毒,灵力流逝,但与现在相比,简直好上太多。
她大概听说了一些,关于璟华战后突然消沉的事。以她的经验来看,身体状况固然是一部分原因。但另有一部分,就像玹华今天逼他承认的那样,他早已怀疑天帝,却无法面对父君弑妻的那个可怕事实!
他患的是心疾,最怕忧思焚心。这样大的一个心结堵在那里,自然每况愈下。
所以妙沅也赞同,虽然玹华今天这一棒子打得有点狠,但倒也不是为一个办法。逼他把闷在肚子里的话都倒出来,慢慢疏导,总比肝气郁结在心,五内俱焚的好。
这一点上,他真的太像梅妃娘娘,宁可自己全部扛下来,也要维护那个人。不管那人值不值得。
妙沅将玹华赶了出去,留在屋里为璟华施针,归顺他因心绪不宁而翻涌不息的气血。
青澜去找阿沫还没回来,玹华一个人,自斟自饮。
唉,焦头烂额的事,可真是一摊接着一摊啊!
玹华就坐在门口,仰脖子灌了一口酒,苦笑。
他倒不担心阿沫,她一定会回来。
这个姑娘,她能看上二弟,那真是二弟的福气,说不定还是他的福星。
让人头疼的是,那个小女王也不见了——而这事儿,压根儿就不敢让璟华知道!
先是早上阿沫出门去练功,璟华本要跟着去,可因为昨晚刚发过病,妙沅不许他出门。当时,他倒也乖乖听了。
可妙沅刚去灶房煎了药,回来璟华就不见了。
璟华前脚一走,雪梨后脚也跟着走了。
玹华看得出来,这小女王对弟弟有些别样的心思,他也无意搀和,但没想到璟华竟会为此和阿沫吵起来,害得阿沫负气而走,也引得他自己再度发病。
这两人两败俱伤不算,连雪梨也一直没回来!
这群年轻人,唉……
但说到底,这些也都不算什么。
儿女情长,争风吃醋罢了。年轻人分分合合,一下子就揭过去了。
他想的,是母妃。
他和璟华不同,他不喜欢藏着掖着,欲盖弥彰。他更不会像璟华那样,在最后一层窗户纸快要被捅破之前,把灯吹灭,或是在整个真相快要浮出水面的时候,再把它按回水里。
既然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