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銎江岸上等着参与学习班实习的矿工们,看到寻奴带着热杏茶、炸窝头来看他们,都开心地咧着嘴,大喝着当家好。声响之闹,让那批坐在舟上监督水下动静的汤国技师也好奇地看上岸来。
「天冷,还要碰水,大夥辛苦了。」寻奴让仆役架好摊子,发起食来,自己也动手递了几份。她笑说:「来,刚用猪油炸起来的,天冷吃炸物,肥个身子。」
大夥一听闻是猪油,而不是穷州惯用的鱼油,闹起一阵欢呼。鱼油廉价却腥,他们认为还是猪油炸出来的东西最香。
一个矿工接了炸窝头,道了谢,再问:「咱们以为当家还在稷漕咧。」
「前天刚下船。」寻奴说:「忙着解行囊,今天才来看你们。」
另一个矿工也接了寻奴舀来的杏茶,直率地问起来:「当家不回去了吧?」
「不回去。」寻奴牵着嘴角。「咱们家就在玉漕,稷漕不是家。」
毋言边帮着忙,眼睛始终不离寻奴那强颜欢笑的脸。
寻奴发现他在看她,便背着他,去忙另一批矿工。
毋言看到那些矿工边吃喝边说:「唉,当家回来得好,像母亲回来顾家了。」
「是啊,再被那团技师刁骂,也不那麽难受了。」
寻奴是听见这说法的,但没马上反应,先忙着将炸窝头发个一轮。发完了,她才回来问:「那团技师为难你们了?」
被这当面一问,矿工反而噤声。
寻奴先松他们心房。「没事,聊聊吧。」
一个矿工这才说:「他们让第一批学会采矿的班赶工,没赶成,有人挨了鞭。」
寻奴皱眉,表情严肃,声音很硬。「赶什麽?我没让掌柜赶大夥。」
矿工见她脸色不对,忙说:「我们知道,当家,是那团技师擅做主意的,跟当家无关。」
「那班的工头还说,那团技师让他们储矿的地方古怪,不是平日寻家的库房。」
寻奴静静地听,心里却燥。那团汤国技师,竟私用她寻家的矿工,替他们赶要运往汤国的水矿。但她不能发作,这些朴实小民,当然不知道她与汤国拓团私下做了什麽交易。
又有矿工说:「也就是昨天吧,一个以前在乙线待的,也参加了这个班,穿装备,动作慢,那技师不耐,就在桩上开骂。唉呀,骂的都是汤国话,像瀑布一样炸,结果把刚巧经过岸边的官员引来了。」
寻奴心里一个突,忙问:「怎会有官员?」銎江是僻远的地方,地势高,山轿子抬上来要花一个时辰半,矿场的监官应当无暇顾及此处,所以当初她才会与汤国拓团划定此处开发。
矿工耸肩。「咱们不知晓,当家。我们注意到这人时,他已要我们备船,上江探个究竟。」
「是玉漕派的监官吗?」
几个矿工茫然。「咱们没见过。」
有的抢着回答。「他不是有揭牌吗?他说他是穰原来的。」
一个矿工记得更细。「那官名儿好像叫……提刑使呗。」
寻奴不听了,她到摊上拿了一篓炸窝头,分了几个给这些矿工。「再吃一个吧,还很多。」
然後她拿着篓子,来到江边。她蹲下,细看着江里。
上游江水十分清澈,朗天一映,让江面看起来像一面镜,云在湛蓝的色调里头浮着;再往里子一看,底下奇形怪状的石木、裸岩,随潮波动的草苔、游鱼,竟是一清二楚。
寻奴蹲着,便是要找里头的一条「路」。为了采水矿,他们在江里打了一组巨大的木桩格子,在桩脚上标名方位,不但让下水的矿工知道位置方向,也方便掌柜以格子为单位,计算区域产额。桩顶则将近吃到水面,人踩上去,像走行在江上,让补给队伍、替代人马不必坐船,走着就能到江心上,给水下的矿班打点些什麽。不过这路毕竟开在江里,江上风浪不定,得胆子大、不怕水的人才敢走上去。天又冷,衣湿了马上受寒,所以那团技师才选择坐在舟上,好逍遥地指东挥西。
寻奴看到路了,把篓子搁着,脱了鞋袜。
矿工忙止道:「当家!现在起风,浪挺凶的,一推就把人给推到江里去。」
她笑了笑。「能给双绳子吗?我得把摆子绑起来。」
毋言看到了,伸手直直地向矿工要绳子。要到了,走过去,蹲下身,亲自替寻奴捞了摆子,绑起绳子。他自己也去了鞋,整治妥当,也要下水。
她发现,毋言太顺她了,顺得有些刻意。
矿工见她执意上路,便一个带头起来喊:「反正要换班了,咱们也过去吧。」遂背起装了装备的筐箩,跟着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