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每日跟着渔民出海,回来便在廊下编草网,真是不堪回首。”
顿了顿,小摘又说:“不过,殿皈依佛宗前,却是很有趣的。殿从前号称京中第一贵公子,持太刀跳青海波舞的风姿,让无数人倾倒。不过,殿现在已折刀不用了。”
正在说话间,莲入法师来了。
明音扑了上去,一摇一晃地挂在了法师身上。小摘摇摇头,退着离开了庭院——不管是人是妖,但凡爱上了他家稻松殿的,便都会是这幅深陷恋情的模样吧。
可是,莲入法师可是很无情的人。
莲入确实无情。
任凭莲沼明音倚着、抱着他,甚至亲吻着他的面颊,玩着他的衣摆,亲昵地靠在他怀里,莲入都一脸淡淡,恍若未闻。
随即,莲入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随身携带的经书来,又要为这位大妖讲经。明音对佛经可丝毫没有兴趣,也只能悻悻地用衵扇去接空中的雪,聊以解闷
“哗”的一声轻响,饰有金箔的杉木衵扇被徐徐展开,施以薄彩的扇面当空微抖而过,接过些许飘落的雪花。明音那层叠铺曳而开的袭色裙裾,沾着微融的雪,明媚鲜妍的色泽彼此映衬——紫村浓、生壁、百入茶、移菊,美丽溢目。
“……深著于五欲,如牦牛爱尾,以贪爱自蔽,盲瞑无所见。”莲入一手持着念珠,低声地念着。红色的四天玉滚过他修长的手指,向下滑落。
明音的杉木衵扇带着降雪,压在莲入的手背上,阻止了他指间细微的动作。
继而,那柄衵扇缓缓合上,蹭弄过捻着数珠的手掌。明音缓缓念道:“深著于五欲,如牦牛爱尾,以贪爱自蔽,盲瞑无所见……这‘五妙色’中,可也含了‘情爱’?”
莲入法师瞧她一眼,放下经书,说:“是有男女之爱。”
明音问:“稻松殿爱我吗?”
莲入法师低垂眉眼,说:“我爱这天下众人。”
明音气鼓鼓的,恼怒了眉目,将一团雪塞进他黑色的法衣里,蹬蹬蹬地跑开了。小摘听见响声来看,却发现自家主人面色复杂,正努力地将手塞进衣领里。
“殿!您这是在做什么呐?”小摘问。
“小摘,小摘。”莲入法师苦不堪言:“快帮我把衣服里的雪团掏出来。”
莲沼明音虽然生气了,但她总是气不过三天。下一场雪落下时,她便乖乖回来了。接着,便如往常一般腻在莲入的怀里,昏昏欲睡地听着经书。
偶尔睁眼时,她望见庭院中一棵光秃秃的树,忽然又有了兴致。
那树生着朝天伸展的干枯枝丫,黑棕色的粗糙枝干上盈着薄薄的积雪。
“啊,那个啊……”她将桧扇一拢,遥遥指向雪中光秃的树木:“春天就会开花吧?”
“是的。”莲入松开了手里的经书。
“‘不见方三日,世上满樱花’。这是你从前所作吧。”明音缓缓展开了桧扇,艳红的指尖擦过一一扇骨:“稻松殿?”
“明音,鄙名今作‘莲入’,我已非居住在稻松府之人了。”
“那么,春天便会看到花了吧?待春天来了,便带我去看那棵树吧,稻松殿。”
“……算了,稻松殿便稻松殿吧。”
莲入疑惑地望她一眼,说:“为何非要我带你去看呢?”
明音一下子便从他的怀里弹了起来,气恼地说:“是呀,为什么呀?”
莲入困惑地摇了摇头,说:“若是你真要看花的话,我便去问晴明借桃花妖。”
明音捏紧了手里的扇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稻松殿。”她冷下了眉目,直直盯视着面前俊美的僧人:“你可对我……有任何的情感?”
莲入望着她,手中的经书被忽然而起的风吹开。片片碎雪,被吹入屋檐下。他面色如常,淡淡地说:“我爱这天下众人。”
明音一噎。
忽而传来“啪嗒”一声轻响,竟是莲入手中的数珠断了开来。他微诧地低下头,却发现数珠正从手上不停地滚落着。
啪嗒啪嗒的清脆细碎声响不绝于耳,绵延细长。黑色的、细小的珠子,从断裂的红色丝线上坠下,滚落一地,在榻榻米上四散而开。
他修长的手指空荡荡地悬于空中,举着散了一半的数珠。红色的四天玉落在他白皙的手背上,仿佛雪地里的一点红豆,缀着房线的蜻蜓结在风里一摇一晃。
莲入回过神来,望向身旁,却发现那雪发的女子已经走远了。她纤丽的背影,仿佛已经与茫然蓬蓬的漫天大雪融在了一处,随时都会就此消匿。
莲入捻着断了的念珠,只觉得喉间一哑。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喊道:“小摘,快去备车。我想去晴明家看看,他有没有召来大天狗。新岁之前如果都见不到大天狗,他怕是要离开京师,回非洲去了。”
这样喊完,莲入回头一望,果然,莲沼明音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只可惜,晴明还是没能召来大天狗。不等新岁至,京中便是一片天翻地覆的变化。
法皇未能熬过严严寒冬,仓促薨逝。新剃垂帘的新法皇却不再宠爱佐竹氏,而是扶持了武田氏的人作为近臣。佐竹氏是武家,与同样武家出身的武田家是数辈的宿敌。一起一落间,武田与佐竹便借着法皇的名号兵刃交戈。
佐竹氏虽然是武士之家,却酷爱模仿公卿贵族风范。历经数朝,佐竹氏早就不复昔日武士之家的彪悍。战争一起,便一路败退出了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