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拒还迎,遂相应成奸……正是香帏缱绻,红衫绿袜,探花蕊、弄玉枝,嘤嘤切切,好不快活。
这是个什么阴阳遗事,这是个艳书!
刚要斥他,便听连枝翻过一页,继续讲道:“只听一声噼破,烛灯突灭。屠夫正情至深处,忽闻一阵恶臭,恍惚窗晃帘开,月盈满室,却见——”
闵雪飞心下一提:“见什么了?”
连枝表情一沉,竟将书阖上,扔在了一边:“不读了。”
他越是这样,后头肯定越是精彩,闵雪飞追问道:“月盈满室,究竟见了什么?怎么就不读了?”见他不说话,闵雪飞自己伸手去够那书。连枝一个巴掌把书按下,很不情愿地道:“你也不要看,读了要做噩梦的。”
他怕做噩梦?
这理由未免有点荒唐,闵雪飞失笑道:“堂堂司宫台连少监,手上沾着几斤人血,多少人仰你鼻息,也怕做噩梦吗?”
连枝回头看他,松了手,又转过脸去,呛他回去道:“噩梦谁不怕,闵大人净会指摘我这个奴才,难道您自己的手上就没同僚的血么?您不会做噩梦么?”
“……”
他回呛的这样干脆,倒是闵雪飞早就能想到的,毕竟之前几年,两人针锋相对,偶尔在宫中行走时见上一面,也都从未有过一句好话。那年翰林学士万芮案时,连枝刚升差坐上少监之职,碧青的复褶制衣,腰间打着两三条绦子,裙褶上光明正大地绣着山茶芍药,带着一溜低眉顺眼的小太监,趾高气昂地来宣旨,见了他在场,还嘲讽他“不识抬举”。
寻常内侍别说是带绦子绣大朵的山茶,便是衣上多补个指尖大的花,都算是僭越,是要被拉出去杖毙的。在制衣上照自己喜好绣花添补,是地位很高的宦官才能够享受的恩宠,是这群宦者张扬权势的方式。且越是往高,越是骄奢,到了大太监冯简,更是不将前朝一众低阶小官放在眼里,仿佛是没了根,就得从别的地方找补点东西。
可是闵雪飞一开始认识连枝的时候,他还不是这个样子。
十几岁的小太监,年纪轻轻很是内敛,见人都半低着头,对谁都很是一副和顺温善的样子,那时他已在宫中混出了些许地位,虽然不算高,至少手下已有些小太监了。而他既不卑也不骄,说起话来慢吞吞软绵绵,闵雪飞都不知他究竟靠什么去使唤下头的人,用他那双无辜眨动的桃花眼么?
谁知不过寥寥几年,连枝竟是性情骤转,与其他宦官如出一辙,成了表里不一、唯利是图的人。
闵雪飞的视线落在连枝绣了小梅的衣领上,心里想着这人怎么这么好绣些花花草草在衣裳上,一枝两枝也就罢了,竟是将四五种花草齐齐地往身上摆,制衣上不好多绣,就往中衣上塞,活像只花孔雀。他挪开目光,喃喃道:“第一次见时,你可不是这般口舌伶俐,也没有这样巴结着冯简。”
连枝猛地回头,定定地瞧着他。
闵雪飞以为他想不起那么久远的事,自嘲道:“也是了,连少监如何记得我这种上不得朝堂的小人物。怕是早将在寰福宫折梅送人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寰福宫名字吉利,其实却是座地处偏角的废宫,常年无人涉足,那晚闵雪飞也是宫宴过后随意走走,这才趁着酒气七荤八素地走到了寰福宫去。宫院里枯黄杂草丛生,落雪结了寸高的硬冰,踩在脚下不是雪绵上的咯吱声,而是窸窣的碎冰响,显得更加荒凉。
宫里有几棵不知哪年哪代栽种的梅树,因为无人搭理,枝节横生攒绕,但枝上红梅却甚是喜人,一朵朵似落在白纸上的朱砂。而更恍人的,则是梅林之间一个披着灰斗篷的少年郎,正掐着一节骨朵,惊恐万状地盯着他,受惊一般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