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年行至公社门口,一大片空地上支着白色幕布和放映机,摆着几条长凳,这几条凳子待会儿肯定是不够的,只是现在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都还在吃晚饭,他们到得实在早。两人找一条凳子坐下,周云起啃完冰棍将木棒子往远处草丛一扔,使了挺大的劲。他将满腹心思都转移到这里,审讯似的开始谈话:“你现在还练二胡吗?”
“练啊,但是这次没带过来。我就是因为第一个暑假一直没练二胡,所以我妈才不准让我过来的。”顾行止有点委屈。
“那你今年不用练了?”
“我练完了过来的。”
“你这次准备呆多久?”
“半个月左右吧,过完生日走。”
周云起“哦”了一声之后就没有后续了。显然他对顾行止的失约是耿耿于怀的,不然也对不起他那一副小肚鸡肠。平时这种情绪被巧妙地隐藏在深处,确保丝毫不影响日常生活;但当当事人出现在这里,那种意难平的情绪就显露无疑,坦白地露出了他的小獠牙。要整治,可是怎么整治是个问题。不能打架,那是给顾奶奶闹心;骂人,没意思不实在;总不能像个大姑娘一样抓花他脸吧,看着那白白嫩嫩的小脸,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周云起琢磨着怎么整治人的时候,顾行止想着怎么把人拉出去玩,玩着玩着不就开心了,开心了不就想起来以前是怎么哥俩好的么。
一条凳子,两副心思。周遭逐渐嘈杂,来早的还能挤挤坐在长凳上,来晚的要么自己带小板凳要么就在后头站着。周云起和顾行止本来两个人占着一整条板凳,可是随着人越来越多,两人之间距离一再被压缩,最后弄得周云起和顾行止紧紧靠在一起坐在板凳一头,还有一头坐着一个连周云起都脸生的男人。
周云起不是顾行止那么心宽如海的,他出门会记路,识人会记脸,在顾行止看来无关紧要的东西周云起总会情不自禁地记在脑子里。可是旁边这个和他们挤在一条凳子上的男人他还真的没见过,也有可能是附近村子里过来看电影的,但是这么一个刘海盖着半张脸、裤子上都是破洞的时新小年轻竟然会跑到这里来看电影,也是奇怪。
周云起坐在顾行止和那个陌生男人的中间,甚至能闻到那个年轻人身上薄薄的汗臭味,周云起已经觉得自己的领地遭到了入侵。这么想着他就不自觉往顾行止那边挤了挤。顾行止看周云起一脸肃穆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在生气,自觉往边上挪了挪,谁知周云起又挤了挤,没办法谁让自己理亏了呢,顾行止只好再往旁边让。
几次三番,周云起和那个陌生男人之间总算有了一个拳头的距离,这多少让周云起有了一点安全感。顾行止却抬起头,月光下眼睛里泛着细碎的光,带着哭腔说到:“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挤我了行不行,我知道错了。我半个屁股都在凳子外面了。”
周云起给那天上皎洁的月亮翻了个白眼,只好自己又一屁股挤在陌生男人身边,让顾行止坐回凳子上。
电影放的是冲出亚马逊,周云起之前在学校里看过,现在旁边又有个让他感到不安的陌生人,他脊背绷直,如果有毛的话估计早就炸起来了,多半的心思都放在警醒上面。
顾行止一如既往地不着调,看完了特不屑地说:“不就是英雄救美吗,俗套。”
周云起没和他理论俗不俗的问题,电影一结束他就站起来拉着顾行止走人。闻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身边那个男人的人肉味,周云起觉得顾行止简直太清新了。
周云起反应得快但是走得却很慢,两个人就像饭后散步一样慢悠悠得逛着,周云起还捡了个小树枝在路边拈花惹草。周围的人也大多如此,散场了,各回各家,但也都是不急不慢地迈着柔软的小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