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铁匠冷道:“十文,押在我这儿一百文,若是损坏还得另赔,还刀退钱。”
江纵掂了掂碎骨刀,放回桌上:“行啊师傅,这刀你给我留着。”
铁匠轻蔑道:“这种刀有得是。”
江纵笑笑:“那好说。”
他走出铁匠铺子在街市里闲晃,最后跟着推着空车的工匠走到一片沙石场,不少人光着膀子大汗淋漓地把沙石铲到推车里,再往别处运。
几个掌柜打扮的男人坐在凉棚底下喝凉茶。
江纵自来熟般往几个男人身边一坐,拎上刚从街市那边买的瓜,切开给桌上一圈人分了,边分边笑道:“大哥,这边儿活计怎么样啊。”
有位满面虬髯的光头胖爷呵呵笑着拿了块瓜啃,摇着蒲扇,手里盘着一串楠木珠子道:“哎,前些日子南边刮风,给南边村子淹了,官府拨来银子要我们修,嘿嘿,吃几个月天灾饭,不可说,不可说,阿弥陀佛,善哉。”
江纵双手合十笑笑:“是是,佛爷说得是,阿弥陀佛。”
胖爷先前从寺院待过几日,做了一桩重修佛座的活计,这便半路出家皈了佛道,美酒穿肠过我佛留心头,在外最爱听人们对自己恭敬礼待,江纵一声佛爷叫得胖子浑身舒坦。
江纵给胖爷倒了杯茶:“你这儿铲一日沙土给多少工钱?”
胖爷呵呵一笑,重新上下打量江纵:“在我这儿想吃闲饭要不得,实打实装一日沙土给十七文,我这儿正缺人手,可我瞧着公子你这小身板可推不动土车啊。”
江纵连忙摆手,哼笑一声:“我哪行,我给您找人来干活,您工钱照给就是。晚辈江纵,您贵姓?”
胖爷瞧着美人儿长相养眼,心情愉悦,点了个头:“陈。”
江纵回到街市里,到拐角的乞丐堆蹲下来,吹了声口哨:“嘿,小子们。”
这地方闭塞穷困,普通人家也靠打渔种地过生活,没什么余钱能施舍,小乞丐们饿得无精打采,有的怏怏抬眼看看江纵,有的根本不屑于看他。
江纵拿出一小摞铜钱,在几个小乞丐面前晃,这地方物价低廉,一文钱能买两个大馒头。
顿时几个小乞丐眼睛都放光,流着口水盯着江纵。
江纵又把铜钱收了回去,蹲在地上扬起漂亮的凤眼,微笑道:“我给你们找个活计干,怎么样,咱拿力气赚钱,不偷不抢不伸手。”
有个瘦弱的小乞丐小声回答:“饭都吃不饱呢,没得力气。”
江纵拿出三文钱:“一文钱够买一个包子一碗粥,或是两个馒头一块酱豆腐,我借你们每人三文,你们去那边的沙石场铲沙土,今晚回来找我,每人还我十文钱,余下的工钱是你们自己的。”
小乞丐皱眉气愤:“你这不是高利贷吗,赚乞丐的钱你有没有良心?”
江纵挑眉:“那你们去找当铺,看谁乐意贷给乞丐钱?”
小乞丐抢了江纵手里的三文钱就跑,反正他是个乞丐,就算签了契纸都不怕,更何况空口无凭的三文钱呢。
小乞丐眼里的狡黠被江纵尽收眼底,江纵俯身捡起小乞丐落在地上的棉被,慢悠悠道:“晚上拿十文钱来赎家当啊。”
跑出十来步的小乞丐渐渐停了下来,回头皱眉看着这个无赖公子。
江纵说罢又蹲下来,跟其余几个小乞丐谈条件:“果然丐帮还是有几个有骨气的,小师傅们,你们晚上还我九文便可。”
一见能捡着大便宜,十来个小乞丐一涌而上,兴高采烈地从江纵手里接下三文钱,满大街跑去买吃的了。
江纵也不在乎他们是不是真的去干活,把地上的棉被都捡起来归置归置,搬回了住的小破屋里,拿茅草盖起来。
乐连有了些精神,靠坐在床头,担忧地看了一眼脸上沾了沙土的江纵。
“你醒了?”江纵惊喜地给乐连倒了碗水,坐在床边喂他喝。
乐连抿了一口,看了看地上的一滩脏棉被,发白的手搭在江纵膝头:“你在折腾什么。”
江纵拿了块湿布巾给乐连擦手擦脸,随意讲了几句。
乐连勉强笑笑:“想起一出是一出,乞丐哪会还你银子。”
江纵扬起唇角:“今天或许不会,但明日必来。”
乐连摇摇头,从枕边摸出自己的刀递给江纵:“想用刀就用这个,或是当掉它。”
江纵从乐连手里接下那把血红纹路的刀,抽出鞘摸了摸,又合进刀鞘,放在膝头:“你曾经跟我说这刀名叫‘纵歌’,纵马长歌的歌,有名字的利器哪能乱当。”
乐连怔了怔,忽然笑了。
“我上辈子骗你的事真不少。”乐连抿唇微笑,“是‘纵哥’。它是你的替代物,你不在时,它陪我保护我。”
江纵扶着横在膝头的刀,僵硬地抚摸血红纹路的刀鞘,纤长的睫毛低垂着瑟瑟发抖。
乐连抬手摸他的脸,却摸到一手眼泪。
江纵紧紧抱着那把刀,湿漉漉的睫毛尖垂着水珠。
“你耍了我半辈子。”江纵哽咽道。
第三十九章 油甘
“别哭啊。”乐连忍着痛朝床边挪了挪,抬手给江纵抹眼泪,顺便抹他脸颊上的灰土,揽他过来,在额头上亲了一口,“娇气。”
江纵抹了把眼睛,洗了块布巾给乐连擦手,细细地把指节和指甲都擦净,边擦边念叨:“小傻子,哥这回好好疼你,你可得争气,别落下什么残疾,等这事儿完了哥带你回家,咱们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