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待你很好?”马车内,花重问沈庭央。
沈庭央拖长了音:“很——好很好。”
马车轻轻晃着往城北皇宫驶去,他垂眸翻着一卷书,花重就倚在他身上休息。
这大美人对旁人清冷,却很黏沈庭央,伤病令他时常困倦,累了就把沈庭央当人形垫子,半点儿也不客气。
及至东宫,沈庭央像只小云雀儿一样,雪白袍子的身影跑着穿过游廊、穿过亭台池榭、一路飞奔到清寂的青阳殿,嘻嘻哈哈扑到太子身上:“我回来啦!这次赶也赶不走。”
萧斯澈眉眼笑意温和,抬手擦去他鼻尖的汗珠:“还知道回来,孤以为你飞走了。”
沈庭央笑嘻嘻趴在他手臂上:“那不行,东宫这么大,你自个儿多没趣啊。”
“听说身边来了新朋友?”萧斯澈端了案上一盏备好的果茶递给他,沈庭央半就着他的手大口喝了半盏,心满意足吁了口气。
“他叫君重,宋淮托我收留他,殿下要见他不?”沈庭央像只活泼的小动物,摆弄案上玉玺,又拿了狼毫笔蘸墨画一只麻雀。
整座东宫随着他回来,都热闹了起来。
萧斯澈由着他顽皮,将他拎到膝边坐着:“待会儿叫来看看。杜延年什么时候为你递折子?”
沈庭央这时稍稍坐直了,思索片刻:“李参政往崇宁军头上安一顶‘无能’的帽子,意在针对接替我爹的符烈将军。过几天大良城一案卷宗审定,杜老先生要参他,应当是在那时候。”
萧斯澈:“而后有什么打算?”
“东钦把叛军推出来顶罪,当真打了个如意算盘。当日四万突厥王军在北境大开杀戒,如今撇得干干净净。吃一回甜头,往后说不得要故伎重演。”沈庭央吃着酸甜的果子,悠悠然道,“我想找机会北上。”
“小家伙。”太子端详他,“你爹想必不愿让你打仗。”
“他对我唯一要求,就是过得快活。”沈庭央笑笑,“可他也说,要有安身的锋芒,才可立命。人生在世,如今我已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那么”,萧斯澈说,“孤对你也有个要求。”
沈庭央好奇地看着他。
萧斯澈对他说:“不论做什么,平平安安回到孤身边来。”
沈庭央心中霎时动容,低头在他手臂上蹭了蹭:“嗯。”
凤凰池边,花重穿过小径,正与薄胤迎面遇上。
薄胤一身深色修身武袍,整个人如锋芒内敛的利刃一般。看见花重,眉头微蹙一瞬,又归于平静。
花重略一打量,如墨眉目间透出一丝了然:“你是薄胤。”
薄胤也认出了燕云侯,单刀直入地说:“他不知你是谁?”
花重点点头:“如今还是不知道为好。”
花重:“阁下陪伴他多年,看来还是有情分在的。”
宫人来请:“太子殿下宣君重公子入内,薄大人,也请一起。”
薄胤微一笑,转身为他引路,两人再没交谈。
青阳殿内,薄胤守在太子身后,书案对面,沈庭央身后是花重。
“殿下,君重受了伤,留在我身边修养一阵。”沈庭央说。
萧斯澈坐在案后,他容貌清隽,却有种蕴在骨子里的锋芒,隐隐的王者之气。闻言点头:“需要叫太医的,直接跟宫里人说便是。”
又问花重,“阁下打算在金陵久留么?”
花重:“或许吧。”
“东钦的消息”,萧斯澈对沈庭央说,“小王子帕赫启遇刺之后回朝,一条腿废了,脾气大变,已与大王子帕赫丹昂决裂。”
帕赫启的脚筋是沈庭央挑断的,下手极准,断无恢复可能。
萧斯澈道:“帕赫野回朝后,行事忽然高调许多,或有争储之心。”
沈庭央很有把握地说:“他会的,并且帕赫丹昂不是他对手。”
花重深深看了他一眼,萧斯澈手指一刮他鼻梁:“今日没少疯跑吧,回去歇一会儿。”
沈庭央和薄胤离开,花重暂且留下。
萧斯澈看了花重片刻,微一颔首致意:“没想到是侯爷,为小世子而来么?”
宫人上茶,花重斟了两杯,递与太子:“正是。在下从前与崇宁王有些交情,来看看他。”
萧斯澈:“侯爷身上的伤,与花明淮有关?”
花重:“正是,我那叔父野心勃勃,等这一天很久了。”
花明淮一直被朝中暗中扶持,用以牵制花重,此番又与人里应外合,险些害死花重。皇帝想必已经有所耳闻,但多半会对花明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陛下若知道你在这儿,孤也留不住你。”太子说。
花重:“这是自然,殿下不必多虑,。”
午后,奉天殿大太监魏喜送来一批牒呈,交由太子代为批示。
东宫大殿琉璃瓦映着天光,殿内太子执笔落墨,浅珠灰照纱衬得他极俊美,整个人散发淡淡光华。
薄胤端来药,单膝跪在旁边,为他披上外袍,太子端药饮下,薄胤又为他研墨。
“他在家里也如此罢?”太子看向殿门外。
薄胤随之望去,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大殿外,沈庭央在玉阶上席地而坐,花重与他并肩,面朝脚下绵延开去的宫殿群。
沈庭央时不时侧头对他说些什么,而后笑得东倒西歪,两人仿佛极为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