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宁王世子流落在外数月,如今立功返朝,可真是一步登天了。”朝中人议论道。
见过赤霄宫绾公子的人自然认出沈庭央,但都知道轻重,不再提往事,一切必定都是皇帝授意的,皇帝说他是谁,自然就是谁,何况太子也没有异议。
沈庭央就住在东宫,薄胤伤好后,他再没同薄胤说过话,似乎决意从此陌路。
花重以燕云侯身份入京,侯府已经修缮完毕,可沈庭央一直寸步不出东宫,也不去见花重。
太子用笔杆轻轻敲一下沈庭央额头,无奈笑道:“惹你伤心,可真是没法收场。”
沈庭央冲他乖巧地笑,挪过去枕在他膝上,闭了眼自顾自打瞌睡。
花重住进御赐宅邸,来往拜访的达官显贵足足把侯府门槛都要踏破,这日终于清静下来,淅淅沥沥又下起了雨。
花重也不打伞,漫不经心站在廊外,抬眼一看,却怔了怔。
檐下瓦当烙刻的字迹再熟悉不过,那是沈庭央的字。
花重问管家,管家答复道:“侯爷,先前工匠们见一小少爷来,便请那小少爷写了字,都是很吉祥的话。”
金腰燕成双成对地飞回廊下,花重沿着雨水流淌的屋檐一一看去,瓦当上皆是沈庭央所书的“平乐官阿”、“永受嘉福”、“安平乐未央”。
待到西厅前,看见“长相思”隐藏在阁檐瓦间。
仿佛每个落雨的江南秋日,缠绵雨水从廊前流淌而下,他的相思也随着漉江水东去,追逐不曾褪色的一江疏云。
明明是他瞒着沈庭央的,偏偏那些长相思不是给他的,却还是兜兜转转,落在手心。
花重站在雨里,满心都被沈庭央的一嗔一笑占据,他这一生从不动情,如今终于知晓此心何求。
第22章 花匠
东宫的门不是轻易能进的, 沈庭央和花重同时回朝, 但在太子身边,免于遭受众人叨扰, 日子仿佛与从前别无二致。
人们原本以为崇宁王小世子立功回朝,必有一系列大动作,如今看来,竟是半点儿动静也无,连面都不怎么露, 时日一长,渐渐都要淡忘了沈庭央的存在。
“你们回京的必经之路上, 都有灜西王布下的局。”这日,太子将沈庭央唤道身边,“近日查出一名少年,与你身形相貌都有几分相似。若没去大良城, 你和薄胤就会各自单独回京, 这少年就是饵, 先困住薄胤,再引开燕云侯, 你和薄胤想必都难以脱身。”
当真天罗地网,布下万全的牢笼等着他们跳进去。
沈庭央听了沉默片刻, 道:“传言灜西王和燕云侯都是疾病缠身,侯爷看起来并未抱恙,那灜西王也是低调不出么?”
太子却并不肯定:“我这位皇叔,手段深不可测, 他真病还是假病,恐怕父皇也不知道。”
宫人端来药,沈庭央服侍太子喝下,看着萧斯澈略显苍白的面容出神。
“孤原本以为,经此一事,你会与薄胤和解。”太子语气很柔和,“怎么反而更加形同陌路?”
沈庭央摇摇头:“就像这次,有人利用我令他身处险境,或许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
“你一向爱恨分明。”太子说,“可世上并非一切都能算得那么清楚。”
“从前他照顾我,是与我父王协定的结果。青涯死在他手里,这笔账就再也算不清了。”沈庭央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即便明白他当初动手的缘由,可事情终究发生了,时至今日,我仍旧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来日又该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青涯。”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已死之人,世间最最无法挽回之事,不外乎如此。
殿外,薄胤静静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宫人来禀报道:“云府小少爷来见世子。”
云炼这阵子常来东宫,总是形影不离跟着沈庭央,云追舒有时开玩笑说:“小王爷,我这弟弟归你算了。”
沈庭央照例考校了云炼的功课,云炼武功进境神速,足以与沈庭央打成平手。他的聪慧天分不输任何金陵子弟,唯独性情冷漠,不喜搭理人,似乎生平唯一的爱好就是陪着沈庭央。
今日却有些不同,放下笔,云炼端坐望向他,郑重地开口道:“苏晚,我要走了。”
云炼如今依旧叫他苏晚,沈庭央也并不介意,闻言有些奇怪:“去哪儿?金陵太闷了,想去别处逛逛?”
云炼摇头:“朝中募兵镇守西域关口,我同父亲和哥哥商量过,决定去西北。”
沈庭央大为意外,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凝视云炼好一会儿,笑起来:“男儿志在四方,不拘于京城方寸,这很好。”
云炼也轻轻一笑,沉黑的眸子柔和许多,定定望着他:“你说过,我不能跟在谁身后了。唯有建功立业,将来才能……”
“当时认出你,带你回来。”沈庭央说,“我倒是希望你一辈子富贵安乐,做个闲散的高门贵子,才好把前十几年受的苦全都抹平。”
云炼:“当真这么想的?”
沈庭央笑道:“的确这么想过。不论去哪,务必平安回来。”
“这些天见你,总觉得你心情不佳。”云炼说,“北上之前还好好的。苏晚,心事不要太重。”
沈庭央送他离开东宫,正碰上燕慕伊迎面过来。
燕慕伊笑道:“小世子,我们侯爷繁务缠身,多日未见你了,特让我来邀世子去一趟,务必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