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尊神像是太|祖立储后,命人铸造放置于东宫的,青龙神是燕国的护国武神,鳞爪泛着威严寒光,几百年风雨中注视着这片大地。
沈庭央披着花重的外袍,两人皆是一身红衣,立于月夜青龙神像下。
他半开玩笑道:“侯爷,你看,咱们像不像在私许终身?”
花重笑着点点头,温柔地看着他:“若真如此,是本侯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兴许这句回答给了他勇气,花重送他到侧苑寝殿,宫人正要为花重引路,带他离开这间寝殿时,沈庭央挽留道:“今天你能不能……别走。”
这句话里,有他严丝合缝掩藏的眷恋,还有极大的忐忑不安。
宫人敛首,花重的脚步停住,稍后转过身来,对宫人点点头,宫人会意,安静地退了下去。
“我这一走,再回来该建府了,就不能总在侯府逗留。”沈庭央低着头解释说,“自从你来金陵,一直有人想与燕云侯府联姻,或许那时,你就有婚约在身了。”
他感到失落,花重却摸摸他的头:“别想那么多。”
夜里,殿内烛火被宫人一一熄去,花重习惯性地让沈庭央枕在自己手臂上:“薄胤和辛恕须得留在东宫,让燕慕伊跟着你离京,如何?”
“不必。”沈庭央闻着花重身上独有的淡淡香气,“杜老的儿子——杜广,会与我一起北上,陛下也派人随护,只要绸缪得当,这一路不会有多凶险。”
“桓家手里没有兵权,却能呼风唤雨,离不开他们在江北一带的基业。”花重五指捋过沈庭央的头发,声音低沉,“江北漕运、冶造、粮食和棉花织造,几乎都由桓氏一系把持,你们此行目的一旦被发现,定会遭到不计代价的报复。”
“那就要比他们更狠。”沈庭央笑笑,“当然,最重要的是出其不意。”
花重:“我相信你能做到,可还是放心不下。”
“侯爷。”沈庭央忽然唤他。
花重应了一声,问:“怎么?”
沈庭央在昏暗中凑过去,屏息,亲了他脸颊一下。
小王爷柔软的唇怯怯一触,花重揽着他的手臂倏然收紧。
可沈庭央随即飞速缩回去,把脸埋在他颈边,低声道:“侯爷,我会很想你的。”
沈庭央心跳得极快,花重清晰地感受到了,本可说句玩笑话逗逗他,却又不愿让他更紧张,最后竟是沉默了半天。
沈庭央忐忑极了,随着花重的沉默,心情一点点黯然下去,猜想是自己太过分,惹他厌烦了又不好推开自己。
可花重温柔地将他抱得更近,略微调整手臂姿势,让他靠得舒服些,然后轻声说:“你这样,教我怎么舍得。”
接踵而至的变故和压力、对花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桩桩件件横生枝节,逼迫得沈庭央这一整天几乎喘不过气。
此刻心底雀跃了一下,虽然还是被当小孩儿哄了,却知道他是很在意的自己的,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往他身边蹭了蹭。
就在花重气息的笼罩下渐渐睡去。
兴许是太子突然病倒对光熹帝打击严重,次日裕王进宫请安时,当着众人的面,皇帝忽然提起一个几乎被遗忘了的人。
“平身吧。”光熹帝示意裕王坐下,父子二人沉默半晌,皇帝神情沧桑地开口道,“快秋天了,老七已经走了三年了。”
沈庭央在旁听见都有些震惊,七皇子三年前因谋反之罪,于封地被赐死,那以后,再没人敢提起他,皇帝也亲口说过,事情尘埃落定,不许再议。
裕王观察皇帝神情,见他略有些伤感,但目光仍是沉肃冰冷,仔细斟酌了一下,决定要摆清楚立场,便叹了口气道:“七弟糊涂,那等逆子叛臣,本就不该由父皇动手,徒增了伤心。”
东宫消息封锁,裕王还不知道太子陷入昏迷,也不知道皇帝已经对其母家桓氏一族心生杀意。
这话一出,光熹帝沉默良久,不轻不重笑了一声。
裕王自以为答得高明,皇帝却对他失望之极——果真是丝毫不顾手足情谊,令人寒心。
裕王被蒙在鼓里,一头雾水告退后,沈庭央也打算告退,却见最近颇得皇帝青眼的无名僧和那道士一齐进来了。
沈庭央只得垂手侍伴皇帝身侧,且再留一阵子。
不料那道士上前一步,恭恭敬敬一礼,对光熹帝说:“奉陛下之命,老道已卜算过,万事安泰,唯有一件不大好,不过尚有办法补救。”
皇帝端起茶盏浅饮一口,漫不经心问:“什么事?”
道士煞有介事:“近来宫中贵人恐有冲撞,宁寿宫乃是太后所居之处,正逢流火微末,东宫启芒或不利于太后安康。”
光熹帝随手搁下茶盏,垂着眼皮:“太子冲撞太后?”
道士:“的确。”
沈庭央面无表情,太子病倒的消息封锁得实在及时,各路精心准备、粉墨登场的角儿,此时都成了可笑的跳梁小丑。
无名僧则在一旁,嘴角带着如常的微笑,此时看来颇具讽意。
光熹帝:“你说有办法补救,什么办法?”
道士:“让太子殿下前往隆寒峰,闭修七日,就能……”
光熹帝抓起茶盏劈头盖脸砸去,怒道:“隆寒峰顶四季积雪不化,太子诸多不易才调理好身子,你要逼他再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