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没有多么痛苦,无法看到这个世界的色彩也好,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给予指尖的温度也好,我对此真的没有多少遗憾。真的要我说的话,身为你的式神、你的第二个影子,最大的遗憾只是不能与你携手百年、青丝银发,是自己的存在划分为妖魔鬼怪一类。
“这样吧,影,今日剩余的时间,我把自己的身体让给你,你附身到我身上来吧。哈哈哈...有什么好推辞的?你可以通过我的指尖感受,只给你这一个机会,过期不候哦。”
“我附在你身上,但我不会抢夺你的意志,你会指引我,就像在战场上指挥我作战一样,告诉我触碰什么最能了解这个世界的美吗?”
“会的,影,我会指引你。”
“好。”
影附身到寅卯身上,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便被寅卯眼中的世界惊艳了。
自己眼里同样的花红柳绿、天蓝雪白,在寅卯眼中,色彩更加得分明漂亮...或许是人类黑白色的眼瞳更能看清这个世界的色彩也说不定。
“影,当你有了一个真实的躯体,第一件事,你想做什么?”
如果我有了一个真实的躯体,第一件事,那还用想吗?
在影的控制下,寅卯的手竟微微颤抖了起来,发凉的指尖抚上了自己温暖的脸颊。寅卯没有出声制止他。接着,影抚摸柔顺的长发,最后把整个手掌心都覆在了寅卯的脸上。
半晌,寅卯才问道:“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死而无憾了。”影答非所问。
“那我带你随便转转去吧,带你去感受感受我一辈子都想抚摸的美好事物。”
“好。”
很久很久以前,我爱上了一个人,她对世界上的每一个生灵,哪怕是每一滴雨水都充满了爱意。她的双眼永远清澈干净、黑白分明,她的笑容永远甜美动人、美好安静。当然了,她也会哭,哭诉世道不公,哭诉怨憎杀戮,哭诉力不从心。如果她死了,我会一辈子难过。
很久很久以后,我再也无法放弃这个人,她的爱博大而永恒,好像永也用不尽的满腔满腹。但是我知道,她只是把爱自己的那一份拿了出来,藏着插进心头上的那把匕首,把爱分给了这个世界。她真的是很爱这个世界。如果她死了,我给她殉葬。
那一天,是我感觉离主人最近的一天,不仅是距离上,更是心灵上。她的声音就在我的耳畔,她的温暖我能轻松感知,她所喜欢的我也能亲手碰触。当时我便在想,这是不是就是她喜欢的携手伴游的那种感觉呢?
喜欢的人就在身侧,简简单单的,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只要一伸手就能牵住,然后一走,就是一辈子。
两人并肩,落花似雨,即俗气,又热烈。
寅卯...是不是只要我们两个人在这梨花林里站得够久,是不是洁白的梨花花瓣在我们发上、肩上落得够多,是不是只要我左手牵着右手牵得够紧,我们就可以携手百年、青丝银发了?
梦境里,别鸣站在影的回忆长廊里,一段一段舍不得放弃的记忆。它们像一节节火车车厢朝着远方开去,唯独剩下两线模糊的影子。
寅卯的声音渐远,寅卯的背影渐淡。
别鸣先生,我有幸遇见你,并在你的梦里看完我的一生。没有寅卯的世界不值得我留恋,但我也有些不想死了。因为寅卯说,这个世界很大,她这么多年才看到了世界的千分之一,甚至是万分之一,她想让我代替她去看一看,触碰不到也不要紧。
别鸣先生,谢谢你从杨谢家带出来的蜘蛛人玩偶。从今以后,我会附身在它上面,请你一定将其挂在你最常用的背包上,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地方。你出去的时候,请务必要带上我,也请你不用挂念我。
最后的话,我想说给我的爱人听,寅卯...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1
我再也无法为你做到什么,就让我附身在这个小小的玩偶里,代替你,去抚摸这个世界。抚摸春天新生的苞蕾,抚摸夏天盛放的花田,抚摸秋天清晨的露珠,抚摸冬天易逝的雪花。
我从未对你说过我爱你,但是我爱你,这句话我已经在心里对你说过无数遍。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1“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出自白居易的《梦微之》。
想你逝去九泉尸骨已经化成泥沙,我还暂时寄住人间白发满头。
☆、第十三章 披着腐烂神马甲的河神
别鸣醒来的时候,又是在凌晨时分,茂十一已经睡熟了。但是这月黑风高、杀人放火的好时刻,正是墓碑精力最充沛,最容易激动兴奋的时刻,他咬着自己的手背忍着想要吸血的冲动,目光炯炯地盯着别鸣。
偏偏别鸣还没从影的那个略带悲伤失落的梦境里走出来,睡眼朦胧时候,他还以为墓碑是跟自己一样对夜晚有依赖。别鸣的心软得厉害,伸手把墓碑搂进怀里,又闭上了眼睛。
墓碑确实是对夜晚有依赖,但绝对不是像别鸣一样的依赖。
本就蠢蠢欲动好容易才按捺住的心,紧绷着的意志力被别鸣颈窝间新鲜血液的味道一搅和,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顾不得别鸣现在是否清醒,张嘴便要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