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身体移动,枝叶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乔相思慌忙抱住树干,昨夜的记忆慢慢回笼。
原来,自悬崖跌落时(事实上是被踹下来的),乔相思将绳索束在耄耋童身上,本是想借他力道,至少阻一阻阿染的下坠之势。不料耄耋童身体实在太轻,竟是不堪一拽,乔相思刚往下掉了没多久,就看到耄耋童也被扯了下来。
他当时大惊,更加努力地挥动手脚,想要抓住连接那两人的绳索。不料此处危崖固然陡峭,其上却生长着不少顽强的植株。乔相思挣扎期间抓住不少植物根茎,身体下落速度竟一再放缓,最后掉到这株枝繁叶茂的柏树上,已经是强弩之末,虽不至于身受重伤,却也后继无力,顿时昏迷过去。
思绪逐渐清晰,乔相思赶紧先摸了摸脸,庆幸地发现面具居然还好端端带着,自己并没有破相,就又急忙检查伤势。
他运气实在不错,从那样高的地方坠落,居然只有双手这种毫无保护的部位受了点擦伤。
--可是,阿染呢?
乔相思趴在树干上,小心翼翼探出脑袋。
下面那么深,若是阿染掉了下去,怕是几个月都拼不回来。就算拼回来,阿染也再没办法说话谈笑,做那种难吃的面条给自己吃了。
乔相思怔怔想着,脑海中尚未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梦中怅然若失的感觉已经汹涌袭来,双目视线逐渐模糊……忽然,他发现自己视线的一角,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乔相思抹了把脸,定睛细看。
这一看,他不禁由悲转喜。
原来,陡峭崖壁上,一丛不起眼的无名灌木之下掩藏着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方才乔相思激动之下忽视此处,此时仔细一看,就见到那灌木凌乱,积雪狼藉,显是被人踩踏过。
而透过歪斜的灌木向内看去,便见洞口内侧的石壁上挂着一段软绵绵的布料,正是阿染今天穿在身上的。
阿染没事!
乔相思大喜过望。此时他也不再觉得眩晕,鼓起胆气,提起内力,自柏树枝干纵身一跃,飞扑至崖壁之上,双手牢牢扒住洞口上方的灌木根系,借力将身子一缩,便滚进了狭小的洞口。
说起来,阿染从上方坠落,又是如何进入这里的呢?
乔相思心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问题。几乎是同时,他想到了答案。
耄耋童。
只有耄耋童那幼童般的身形,能被灌木接住,也只有他的内力与力量,才能同时止住阿染的落势,将人拉上来,搬入洞中。
耄耋童此人阴狠嗜杀,好色贪淫,救助阿染,总不会是起了恻隐之心。
乔相思忙查看身上物件,希冀能找到几样有用的东西。然而在上方时,他已经主动丢掉了自己的机关匣与百宝囊,之前一场大战,又用掉数枚暗器,跌落之时,更是将身上的各种零碎洒了个七七八八。如今,除了这一双手,他身上竟再无可用之物。
乔相思露出苦笑。以他的功力,与耄耋童硬拼,生还希望十分渺茫。此时抽身为时未晚,而他又怎可能明知阿染落入敌手,还能就此转身离去?
深吸一口气,乔相思压低身体,摸索着向洞内探去。
这山洞外窄内宽,行了数十步,乔相思已经能挺直身体,再行一阵,眼前豁然见到一线天光。原来山洞内空间广阔,恰好经过一道贯穿山体的裂缝。此时洞外日头高悬,日光便洒落下来。
借着这线天光,乔相思见到了令他心神剧痛的一幕--
山洞内,一块稍微平坦的地面上,阿染紧闭双目,呼吸微弱,双手被绳索缚在身后。而在他身体上方,竟趴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翁,双手正探向那白皙纤细的脖颈。
“住手!”乔相思含怒出手。那老翁不消说,定是耄耋童。只是不知他是否受了什么暗伤,方现出如今模样,此时一身衣衫尽被撑破,露出枯树皮一般苍老粗糙的身躯。
耄耋童面对乔相思攻击,不闪不避,嘿地怪笑一声,继续伸手,扼住阿染的喉咙。阿染在昏迷中呼吸不畅,脸色微红,蹙起了眉头。
“想让他死吗?”
乔相思颓然停步。
他此时距离耄耋童尚有三丈之遥,可耄耋童想要掐断阿染的喉咙,只在转瞬之间。
“哈哈,你果然宝贝他。”耄耋童此时是老人形貌,说话时形容神态更加猥琐不堪,浑浊目光中的阴毒怨恨一览无余,“小子,昨天让你自废双手,可惜被你逃过。好在今日也不迟。你若想他活着,就做完你该做的事情!”
话音未落,一道锐光划过,乔相思低头一看,便见那是一柄极为小巧的匕首,刀锋锐利,寒光泠泠。
“我自废双手,怎么能确定你一定会放过他?到时还不是任你宰割!我是个生意人,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乔相思冷笑。
“生意人?哈!”耄耋童讽笑,“但你如今不得不做!”说着,手中掌力一吐,阿染的脸蛋顿时被憋得通红。
“你最好说话算数。”沉默片刻,乔相思开口,一字一顿,声音比冰雪更冷,“如若不然,乔家上下,必将你全族视为仇敌,不死不休,至你九族尽灭,于世不存!”
说罢,他俯身拾起地上匕首,决绝而坚定地划向自己手腕。
阿染是被一声惨叫惊醒的。